第16章
盛滢忍不住又记起上辈子的事,一时间又难受了起来。
她看着窗外的雨丝,不觉又苦笑了一声,一遍遍地劝诫自己。
别再犯贱了,裴承骁和梨念怎样早就跟你没关系了。
盛滢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全新的人。
上辈子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盛滢闭了闭眼,调整情绪后,点开了微信。
原主微信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个联系人。
一个店长,一个许宴,还有一个小号作为备忘录。
原主在一家茶馆打工,其实盲人怎么都是不方便的。
只是店长人好,破例将她留了下来,制作一些简单的清茶揽客什么的。
小号的备忘录中,有几条语音。
“店长人好温柔,等我看的见了,我一定要给她买一束红玫瑰,上次花店老板骗了我,给了我一束白菊花,我同事被笑了好久……”
“想要做一个有用的人,泡出最好的茶,可惜我不会做茶泡,总是弄得一手,等我看的见了……”
“等我看得见了……”
一句句仿佛都是对着未来的憧憬。
盛滢却只觉胸口闷胀着,缓了片刻才放下手机。
“我会帮你实现的。”她看着前方,坚定地说道:“就当是,为我们两个人重新活过吧。”
第二天一早,盛滢还在熟悉着原主的生活环境。
虽说脑中已有关于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记忆,可有记忆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此时,门却被敲响了。
盛滢走过去开门,却见许宴站在门口。
他又准备敲门,见她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天麻烦你了。”
盛滢眉心一跳,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曾经也这么照顾过我。”
不论是作为原身,还是‘盛滢’。
许宴笑了笑:“一码归一码,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在走廊躺一天了……”
“你之前说等眼睛看得见了,想去看赛车,正好有两张票,请收下吧。”
“曾经有个人告诉我,帮助了就该有回报……”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
见他如此坚持,盛滢只得收了票,不由问道:“昨天你说的那个姐姐?”
许宴指尖微颤了一下,苦笑道:“是啊,可惜,她不会回来了。”
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盛滢心下一酸,安慰道:“死亡是长眠,他们只是睡着了,或许她的灵魂就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看着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话一说完,许宴的眼神瞬间定格在了她的身上,表情变了好几瞬。
盛滢一惊,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刚想找补,却听见许宴说:“是啊,谢谢你。”
她的话瞬间就说不出口了。
送走了许宴后,盛滢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茶馆,想到语音中的话,又先去了趟花店。
看着门口摆着的鲜红的玫瑰,正准备走过去。
刚抬脚,手臂却传来了一道力度,几乎将她整个人往后拉了两步。
盛滢皱眉往后看去,却猛地顿在了原地。
只见裴承骁双眸猩红地看着她:“盛滢!”
第17章
一瞬间所有感觉都仿佛从脑海中消失了。
盛滢从没想过,会在这个陌生世界再一次看见裴承骁。
更没想过用这具身体和裴承骁相遇。
只需一眼,她便能认出这人就是上一世的裴承骁!
可她从未想过裴承骁会这样直白的喊出她的名字。
他认出她了?!
不可能,若不是亲身经历,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一个人死了,还能从另一个人身体上复活?
可他也重生了。
那么对他而言,借尸还魂这事也没这么难以置信。
裴承骁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与盛滢没有半分相像的人。
他怎么会认错?
盛滢不长这样……
自裴承骁在这个世界醒来时,也是不可置信。
可随即他就意识到,这是上天再给他的一次机会。
叫他再和盛滢重新相爱的机会。
眼前这人分明与盛滢没一处相像。
可看见那双眼睛,还是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几乎将他的心脏紧紧攥住,让他下意识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让他下意识就认为,盛滢就是她……
两人僵持了很久,裴承骁才怔怔松了手:“抱歉,我认错人了。”
盛滢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暗中松了一口气:“没关系。”
她往后退了一步,就像是素昧平生,只是偶然相见的路人一般,转身往店里走去。
进店的一瞬间,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裴承骁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悲凉。
盛滢抿了抿唇,一步也不做停留地走了进去。
店主见到她进来,眉间微微皱了皱,却又瞬间恢复了客气的微笑:“还是来买花的吗?”
盛滢道:“嗯,我要一捧红玫瑰。”
店主笑道:“好的。”
随即送上了一束即将枯萎的白菊。
盛滢看着那束花,冷笑道:“我说得应该是,我要红玫瑰。”
店主一愣,惊讶地看着她:“你……你看得见了?”
“怎么?我买什么花还要看我看不看得见吗?”
盛滢脸色十分冰冷。
周围人听见动静都看了过来,店主面色有些挂不住。
他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将花往地上一扔:“看不见不就是买什么花都一样?”
“爱买不买。”
盛滢冷冷看着他,心中怒意升了起来,刚想说话,一个人却比她更快地说了出口。
“她说要买玫瑰,你听不见吗?”
盛滢一愣,往回看去,就见裴承骁紧皱着眉往这边走来。
他长得很高,面上带着怒意。
站在店主面前,几乎将他面前的光挡了个彻底。
裴承骁猛地一拍桌面:“听不见吗?”
店主在阴影里瑟缩了一瞬,慌忙叫惊呆了的店员去取了玫瑰。
盛滢看着眼前的玫瑰,心中并不想接过,可为了避免太过排斥出现纰漏,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
裴承骁看着她的眼睛,偏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盛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往茶馆走去。
她将玫瑰送给了老板,看着老板惊喜的笑,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
可是夜里。
盛滢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关心白血病病患的组织。
原主的奶奶就是白血病去世,很久以前便一直在这个组织里面。
里面的同伴告知明天会有一个活动。
盛滢想了想,还是去了,却没想到一进门,就迎面撞见了裴承骁。
第18章
裴承骁也看见了她:“是你。”
盛滢指尖微微紧了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笑了笑:“是怎么也在这里啊?”
裴承骁眸光暗了一瞬:“我的妻子,因为生病去世了,虽然不是白血病,但也查不了多少。”
盛滢的心立即就揪了起来,几乎一瞬间有了点想哭的冲动,可转而代之的却又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苍凉。
难道真的非要失去后才会珍惜吗?
明明她还在的时候,写下过不爱她了不是吗?
为什么现在又要装的深情款款的模样,好像无比怀念,又无比的伤心呢?
盛滢心中翻涌着万千思绪。
其实无所谓难过不难过,她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最终轻咬了下舌尖,霎时间所有感官感觉瞬间回笼。
盛滢低声道:“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裴承骁摇了摇头:“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她。”
盛滢顿了顿,抬眸去看裴承骁。
明明才半个月不见,却又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盛滢才发现裴承骁变了很多。
比上辈子更苍白、更瘦,眼神更浑浊。
仿佛曾经明媚如风的帝王,一瞬间就苍老了。
竟也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个地方,和另一个人说话,而不是控制。
“我曾经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想要弥补可都没机会了。”裴承骁垂下了眸,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着:“你就当那天是为了弥补吧。”
盛滢闭了闭眼,话已出口竟带了一些自己也不易察觉地冰冷:“你的弥补就是弥补在另一女人的身上?”
裴承骁猛地一顿,她又继续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是真的在乎她,又怎么会在死后才会想要弥补呢?”
话语中是她自己都诧异的刻薄。
裴承骁的伤心悔恨在她看来没有任何的畅快,她只觉得唏嘘,可却又想要看他更痛苦。
于是拿着一把把的刀往他心里插去。
或许这样才对得起她的生前,原来重活,还是互相伤害。
看着裴承骁眼中流露出的痛苦,盛滢眼中一酸,迅速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做完一切,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
盛滢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往小区里走去,迎面便撞见了许宴。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许宴一手提着蛋糕,正迈着修长的双腿往这边走来。
他穿着连帽的卫衣,看起来格外青春,只是一双眼睛却比寂黑的夜更深邃。
“参加了个活动。”
盛滢看着他俊逸的脸啧啧称奇,曾经追在她身后跑的小屁孩竟也长得这么大了,心中不免又骄傲起来。
即使是穿越到现代,他看起来也比自己融入的要迅速。
随即盛滢又看向他手上提着的蛋糕:“你今天过生日吗?”
许宴眸光一顿,静静地看着她:“一个朋友,过生日。”
盛滢被她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
不知为何,总觉得许宴的眼神中带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可她看遍了原主的所有信息,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许宴与她之间有任何感情的线索。
最高的评价就是——温柔的、经常帮助自己的热心邻居大哥。
如此生疏。
正想着,许宴却收回了目光:“可以和我一起吗?我一个人还是有点冷清。”
盛滢回过神:“你朋友过生日,我去干什么……”
忽然她喉中的话就顿住了。
她看见透明的蛋糕盒上,一张贺卡写着。
“25岁生日快乐。”
她突然恍惚想了起来,她今年刚好25岁。
恰好就是今天过生日。
第19章
寂静的黑夜里,蜡烛的光不断跳跃着。
“以前她说她的家人管她管的严,从不给她过生日,我就承诺过每年都会给她过,可惜没有机会了……”
许宴的声音轻轻柔柔。
盛滢微微侧目,就能看见烛光下为他眼底染上了一层橙光。
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医谷里。
爹娘每天都逼着她学习医书,她那时十几岁,正是不服管教的时候。
生辰那天和他们大吵一架,跑了出去,却碰到了一个小男孩。
那大抵是那段荒芜岁月里最值得纪念的日子,她也从未想过,会被一个小孩治愈。
其实很多事情都开始在岁月长河里模糊。
可那天橙红的烛光下,男孩清澈的眼神她却永远记得。
烛光又跳跃了一下。
盛滢回了回神:“她会记得的。”
“是吗?”许宴哭笑了一声,看向她,“可以帮我为她许个愿吗?”
盛滢愣了愣,又听他说:“女生总是会更懂女生想要什么。”
盛滢心中一片酸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闭上了眼睛。
其实闭上眼时,脑海中是一片空茫的。
作为盛滢,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拥有健康的躯体,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最终只是轻轻许愿,希望医谷里的那个小男孩,能一直开开心心。
她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蜡烛熄灭的前一刻,她似乎看见了许宴眼里一片湿润。
可还未来得及看清,拦住熄灭后,客厅又归于黑暗。
许宴坐了片刻,起身去开了灯,脸上又是柔柔的笑意。
……
经过那晚的事,盛滢和许宴之间的感情仿佛更深了一层。
大概就是在原主视角里,许宴只是一个远亲般的近邻,但现在却已经有些无微不至了。
天冷了送伞,回来得晚会带她一起吃饭,家里有什么坏了他都能修。
甚至于茶馆的同事都经常调侃:“男朋友挺帅啊……”
盛滢看着她揶揄的神色,不免笑道:“不是男朋友,是邻居。”
同事全然不信,笑着去工作了。
盛滢其实仔细想过许宴的想法,可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最终看着桌上许宴最开始送的赛车票,比赛就在明天。
她叹了口气,秉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还是去了。
这一刻她才知道,许宴来了现代后,竟成了一名赛车手。
许宴和她脑海里的赛车手都有不同,太过柔了。
很难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开赛车的,她抱着好奇的态度走进赛场。
却没想到那一天竟是许宴和裴承骁的比赛。
盛滢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上一世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这一世两人却同时都成了赛车手。
盛滢站在终点旁,看着屏幕中两辆车互不相让。
许宴眼神坚毅着,仿佛冰川下蕴含着剧烈的燃烧的火种。
然而裴承骁的状态却差得出奇,在过第八道弯的时候,赛车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狠狠撞上了岩壁。
盛滢心头一跳,随即便见众人将裴承骁抬了出来,用担架送进了医院。
裴承骁的失常引来了无数关注,可惜这个无数却不包括盛滢。
兴许他就是不适合赛车。
盛滢那天回家后,依旧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仿佛什么都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直到有个客人来点了杯茶,她照常做了。
同事送过去,不一会就回来奇道:“你的茶有这么好喝吗?给客人都喝哭了。”
盛滢一愣,探头看去,只见裴承骁愣愣地看着那杯茶,突然泣不成声。
第20章
人的崩溃或许只是一瞬间。
其实送走盛滢之后,裴承骁一开始并没有太多情绪,他只是叫人将盛滢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之后的生活好像都回归了平常,只是每一处仿佛都有关于盛滢的回忆。
在那个宫殿里,有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开心的、争吵的……每一幕都清晰可见。
比赛时,他坐在车上,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他们最后一次争吵的时候。
他为了梨念,把盛滢扔在路边,那天好像还下了小雨。
现在盛滢也丢下了他,原来被人丢下的滋味如此难受……
裴承骁眼前几乎恍惚了,刹那间就失去了平衡。
住院的时间里,同事提醒他这段时间状态太差,不能开赛车了,让他去家里养几天。
可他不想回家,只是浑噩地走在街上,看见了一家茶馆。
鬼使神差的,竟然走了进去。
他点了一杯熟悉的龙井茶,在看到茶水的一瞬间,一瞬间仿佛所有情绪都决堤了。
心中的那种怅然若失、那种永远失去再也回不来的绝望冰冷,瞬间冲破了所有防备。
眼泪肆意的流了下来,一滴滴地落在茶水中。
盛滢学泡茶的第一天,特意做了杯茶给他,正是龙井。
她明明那么爱他,他又怎么能舍得让盛滢一个人离开了呢……
怎么舍得的……
店员无措问道:“这……这怎么办?”
店主看了片刻,淡然道:“情伤,一定是情伤,送点纸巾过去吧。”
随即看向一旁有些呆愣的盛滢:“怎么?看见帅哥走不动道了?”
盛滢回归神,笑道:“说什么呢?”
店员附和道:“对啊,店长你说什么呢?人家家里有个大帅哥。”
盛滢无力地捂住脸,哭笑不得。
指尖缝隙,她又看了眼泪流满面的裴承骁,心中不免恍惚。
一个简单的茶馆前台,几台机器的遮挡,仿佛就将他们隔开了两个世界。
那天又下了点小雨,盛滢下班后撑着伞正准备回去。
一辆车却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落下,许宴柔和俊秀的脸露了出来:“我送你回去。”
茶馆里顿时又响起唏嘘声。
盛滢捂住脸,上了车。
汽车轰鸣声中,盛滢淡声道:“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许宴摇摇头:“一个女生大半夜的太危险了。”
盛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是没和许宴抗议过,只是总能被一些话回怼回来。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抗议无效。”许宴说道,“你就当是一个邻家哥哥的不放心吧。”
邻家哥哥。
盛滢不由得笑了笑,又想起小时候许宴小胖子追着她喊姐姐的模样。
她摇摇头:“你再这样下去,茶馆就要传成我们隐婚了。”
许宴沉默了片刻:“我不会隐婚。”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盛滢看向他,只见他抿着唇,坚定地说道。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隐婚呢?”
前方红灯闪烁,许宴猛地踩下刹车,转头看向盛滢,却又仿佛透过她的眼睛在对另一个人说着。
“隐婚从来都不是爱。”
第21章
一时之间,空气都寂静了下来。
盛滢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指尖微微颤了颤:“恋爱都没谈过,你懂什么?”
许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
他偏过头,打开了窗户,一头黑色微长的碎发在风中飞扬了起来。
他声音中带了些怅然,像是随时要消散在风里:“我是没谈过恋爱。”
可盛滢却听了个明白,他说:“可我懂怎么爱人。”
她心跳骤然跳动了起来,怔怔地看向许宴。
许宴却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红灯转换成绿灯,车子又嗡嗡地开了起来。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盛滢怔了怔,又听见他说,“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只是见到她就很开心,见不到又很难过。”
他笑了笑:“那大概是我小时候最值得珍惜的一段时光,可惜后来我离开了。”
盛滢看着窗外:“然后呢?”
“然后……”许宴表情有一瞬间的恍然,“然后我去找她,可刚找到她,她却成婚了。”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用的是“成婚”二字。
“那个男人一点都不爱他。”许宴抿唇道,“他有了别的女人,可她却一点都不知道,最后还是带着痛苦和遗憾去世了。”
盛滢喉中翻涌起了苦涩。
许宴将车停在路边,平复了一瞬:“抱歉。”
盛滢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宴看着外面无边的天色:“喜欢上她时,我才十三岁,你说她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早熟的变态?”
“变态的在背地里想着她,念着她。在第一次与她见面时,恨不得将她拉出那个地狱,将她紧紧绑在自己身边。”
“可是我不能,我甚至不敢与她相认,我怕她忘了我……”
盛滢心口闷闷地泛着疼,喉中有些哽塞:“你这么想念她,她又怎么会忘了你呢?”
许宴愣愣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睛,微微笑了笑:“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她……”
“如果眼睛真的是心灵传话的窗户,能不能帮我告诉她。”
“有个人,一直在背地里默默地爱着她。”
房间里。
盛滢整个人泡在浴缸里,水有些冷,可心却狂热的跳着。
方才的场景始终不断的冲击着她的脑膜。
寂静漆黑的黑夜里,许宴的呼吸声。
还有,靠得极近的两颗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以及黑暗中的那句。
“有个人,一直在背地里默默地爱着她。”
盛滢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许宴的感情如此深重。
动心吗?
当然动心。
可还能动心吗?还敢动心吗?
她不敢赌。
盛滢叹了口气,捂住依然悸动的心口,沉入了水中。
第二天,她早早地又出了门。
今天并不上班,她去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雏菊。
那花店老板似乎还对那天的事心有余悸,问了好几遍是玫瑰还是雏菊。
在她的肯定之下,才终于将花卖给了她。
店员将花送到她手上,不由问道:“是要去纪念谁吗?”
盛滢笑了笑:“是啊,今天是一个朋友的忌日。”
是盛滢的忌日。
盛滢走出门,看着门外的大好阳光,难得感慨。
原来她已经死了一年了啊。
第22章
盛滢捧着花往山上走去。
那和医谷山头惊人的相似。
只是这次却不是往那走去,而是转了个弯,去了山头的另一边,那里埋葬着她的父母。
不对,是上一世埋葬着她的父母。
现在,这里只是一块空地。
盛滢再次站在这里,竟然有种穿越时空的恍惚,她将手里的白菊放在草地上。
沉默了半响,一开口,竟是止都止不住的沙哑。
“爹,娘……”
话一开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她该说些什么呢?这幅躯体,爹娘又是否还认识她?
盛滢心里乱成一团,只是愣愣地跪在原地,半响才哑声道:“我来看你们了。”
“我知道你们不想看见我,可我真的太想你们了……”
她鼻尖一酸,直愣愣地就落下泪来。
张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她往后看去,竟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正往山上走来,正是许宴!
盛滢一惊,立即迅速往一旁的树后掠去。
微微侧身,从隐蔽的角落看过去,就见许宴缓缓走了过来。
他背对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谷主、夫人,已经一年没来看过你们了。”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点笑意:“我知道你们不想见我,你们总觉得我没身份,只是一介侍从,每次见到我来找她,你们就会赶我……”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下来:“你们爱她,可你们却不懂她,一个向往自由的人,枷锁只会让她更向往自由,更想逃离,所以后来……”
后来的事,不言而盛。
她爱上了山谷外而来的裴承骁,自此掉入了最大的深宴。
盛滢睫毛微微颤抖了一瞬。
许宴又说道:“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你们就当这是我替她烧的吧,多原谅她一点,让她在下面,不要再没有父母了。”
盛滢胸口一窒,酸软的情绪迅速涌了出来,几乎落下泪来。
她紧紧咬着唇,靠着树,才不让自己的颤抖看起来那么明显。
好半响,才终于回过神来。
正准备再探出头去看,却听见一阵铃声响起。
许宴接起电话。
那边说了句什么,他几乎是震惊地说道:“盛皇后的古董?一张画?好,无论多少钱我都买。”
盛滢一怔。
她的古董?一张画?可她不会画画,这古董必然不是她留下的!
许宴这是被人骗了?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边的许宴却已经匆匆往山下赶去。
盛滢迅速跟了上去。
她不敢在这里出现在许宴面前,只能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缓缓跟着他。
到了山下,看着他上了车,不免一惊,立即要追上去。
只是还没跑两步,就撞上了一个人影。
她看着许宴的车迅速开走,皱了皱眉,看向一旁撞向她的人。
只看了一眼,心又瞬间紧了起来。
是裴承骁,喝醉了的裴承骁。
他醉得迷迷糊糊。
盛滢起身就要走,却猛地被一双手禁锢在了怀里。
刚想挣开,就感觉到脖颈间落下了一滴温热的泪水。
裴承骁抱着她哽咽道:“别走,盛滢……别走……”
第23章
这一年来,盛滢的身边,其实并没有关于裴承骁的任何消息。
仿佛这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身边。
只有那一次茶馆和这一次,似乎每一次见裴承骁,他都在哭。
眼泪汹涌地像是要将一切的委屈,痛苦都流尽,偏偏又流不尽。
盛滢苦笑出了声。
裴承骁其实并没有变,他还是那样的孩子气,遇见痛苦的事还是会哭。
可在那最痛苦的几年,盛滢都不曾哭过。
真正麻木了是不会哭的,这个过程或许会痛苦,但总会麻木的。
这是裴承骁做错事的代价。
盛滢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裴承骁:“你认错人了。”
裴承骁似乎醉的狠了,只是一个劲的靠近她,含糊不清地说着:“盛滢……盛滢……”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一般。
盛滢不耐地皱着眉,想要把他留在这里。
可看着他这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扔在这里只怕会淋一晚上的雨。
她虽然没长菩提心也没生佛陀骨,可她看见了,就不可能把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顾了。
真是造孽。
盛滢叹了口气,叫了辆车准备送他去酒店。
却又猛地被一把推开,一转头,就见裴承骁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吐了个撕心裂肺。
盛滢微微皱眉,递过水:“漱口舒服点。”
或许是冷风太冷,又或许是将酒吐了出来,裴承骁竟有了片刻的清醒。
他闭了闭眼,接过纸巾和水:“谢谢。”
盛滢看了看他的样子:“好了,我就自己回去了啊。”
“等等。”裴承骁缓缓起身,无力地靠着电线杆说道,“刚才的事,抱歉,我认错人了。”
盛滢点点头:“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裴承骁苍白着一张脸,苦笑了一声:“不过可以再麻烦你把我送回去吗?我现在这样恐怕是回不去了,之后会给你报酬。”
盛滢皱眉看着他,冷声道:“我不缺你那点报酬。”
“我……”裴承骁眸光黯淡了下来,他看了看山头,又自嘲般的笑了笑,并不想多说。
只是转过头说道:“你为什么讨厌我?”
盛滢一顿:“我没有讨厌你。”
裴承骁摇摇头:“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我并不认识你,为什么?”
他伸手拉住盛滢的手腕,猛地一用力,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到最近。
他紧紧看着盛滢:“我对不起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盛滢猛地被拉向他的胸膛,裴承骁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
她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趁着他卸力,抽出手腕,往后退了一步。
裴承骁倒也并不纠缠,只是靠着电线杆缓缓说道:“这样啊,那我家夫人梨念,真是要伤心了。”
盛滢心中一痛,咬牙切齿地喊道:“裴承骁!”
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裴承骁分明是在诈她,看她对此事的反应。
若是陌生人,听见梨念的名字,也不会有所反应。
是她疏忽了,也是她真的太爱他了。
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能勾起她心中最深的痛。
果然,下一瞬,盛滢就对上了裴承骁深邃,透不进光的双眸。
“盛滢,你究竟还要瞒我多久?”
第24章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怀疑了。
一个人或许什么都可以改变,但眼神是不会变的。
那个眼神他绝对不会认错。
那次的茶让他更加确认,他清晰记得盛滢每一次泡茶的习惯。
做出的口味是独一无二的。
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奢望,盛滢竟然还能站在他的面前。
可上天仿佛在眷顾着他,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的臆想。
裴承骁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他知道是酒精的作用。
可他不敢闭上眼睛,他很怕这都是一场梦,是他喝醉后的幻想。
只要一睁开眼睛,就有如同梦幻泡影一般,什么都不剩。
只有他呆呆躺在冰冷的地上,又开始无休无止的孤独纠缠,那种滋味痛彻心扉。
“盛滢……”他低低唤了一声,喉咙间仿佛又堵住了什么似的,声音混着气声哽在了喉间。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恨我吗,你恨我是吗。”
盛滢站在原地,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心痛的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恨吗?
摸着良心说当然恨,那几年的痛苦与压抑,重重的压在心底,最后那些痛苦终究要归还到一个人的身上。
可这个是她不愿意见裴承骁的理由吗?
不是,扪心自问,真的不是。
她只是怕那时候再见到裴承骁会再次沦陷,会再次陷入深宴。
她不敢看新闻里关于裴承骁的任何消息。
因为她知道,只要再次听见,那些费劲心思,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浇筑的看似牢不可破的墙壁,就会瞬间坍塌。
那七年的感情,直至她死了一年后的今天,依然还未完全磨灭。
可裴承骁却不懂。
她不懂自己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去忘记他,才能在今天,在现在,能够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
所有的相思纠缠、所有复杂的想要放弃却又难以割舍的情感,在他眼里只剩下一个字。
“恨”。
盛滢自嘲笑了笑:“裴承骁,你一点也没变。”
从未想过去理解她,过去是,现在也是,以后……不会有以后了。
裴承骁握紧了拳,咬牙道:“你从来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从来没说过吗裴承骁?我说过你听过吗?你认真过吗?我说我不喜欢的你从来不在乎,我说我想要的,你也从来不理解。”
盛滢突然觉得很疲惫,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重活一次,还要在这里和裴承骁说她生前说不明白的大道理。
“可现在我不想说了,你懂不懂,也没关系了。”
裴承骁抿唇道:“跟我回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盛滢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你的夫君!”裴承骁咬牙道。
盛滢嗤笑一声:“现在不是了。”
“……”
裴承骁眼中闪烁着红色的火焰。
他静默了片刻,哑声道:“你究竟要怎么才能和我回去,我很想你。”
盛滢摇摇头,她跟裴承骁说不清楚,转身就要走。
裴承骁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一张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带着思念的吻侵袭而来,像是啃噬撕咬,要将她拆吃入腹。
盛滢猛地推开他,扬起手。
“啪——”的一声,裴承骁愣愣地被打得偏了头。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第25章
盛滢看着裴承骁脸上渐渐浮现的红色指痕,心中有些难受。
她咬了咬唇,声音还是沙哑了起来:“你从来就是这样,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想要什么就怎么也不肯放手。”
“我说不想要,你从来不当真。”
裴承骁还是有些愣怔。
他呆呆看着盛滢眼底的湿润,说不出一句话来。
盛滢闭了闭眼,偏过头冷声道:“别再拦着我,我会报警,说你性骚扰。”
“你最好把这句话当真。”
说罢,不再看裴承骁的脸色,转身拦了辆车就走。
裴承骁没再纠缠。
车子缓缓开动,从后视镜中能看见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模糊,直至一个转弯,消失不见。
这还是盛滢第一次如此没有留念的离开他,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无比轻松。
司机师父从后视镜中看见她的神情,笑问道:“分手了?”
盛滢一愣,并没有回答。
司机又说道:“看你神色不太好,还喜欢?”
“他一定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事吧,如果觉得难受就不要再想了,俗话说的好,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是吧,我说啊,下一个更好。”
他笑了起来。
盛滢听着他的笑声,复杂的心绪莫名就平定了下来。
是啊,她的上一辈子就是吊死在了裴承骁这一棵歪脖子树上,这一次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的心情?
她爱干嘛干嘛,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与裴承骁无关了。
即便之后裴承骁再来纠缠,当做普通的纠缠者解决就可以了,何必与上一世过多牵扯。
她笑了笑,临走前又和司机师傅到了谢。
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打开电脑正准备新店开业的策划书。
最近她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店长本身想要开一家分店,之前一直在物色分店店长的人选,昨天找她说希望她去管理。
盛滢自然不会拒绝。
她泡了杯咖啡,看着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在键盘上飞舞。
这时,门玲响了。
她起身从猫眼看了一眼,打开了门,眼眶有些微红的许宴就出现在了门口。
许宴是盛滢少见的温柔型长相,一双眼睛仿佛看谁都柔情似水,可此刻却仿佛碎了的冰一般,看起来格外难过。
盛滢心中“咯噔”一声,偏身让他进了屋:“你怎么了?”
许宴摇摇头,走了进去,盛滢这才看见他手上还拿着一张相框框住的画。
顿时想起来白天偷听到许宴的电话,不免担忧,这孩子不会是发现被骗了,难受的吧。
正想着,就见许宴把画放在了桌上,轻手轻脚,极尽小心,像是怕弄坏一般。
“可以帮我看看吗?我记得你是学美术的,这幅画是古董吗,可以帮我看看吗?”
盛滢一愣,原主是学美术的吗?她怎么不知道?
就算原主是学美术的,可她没有半点关于原主的记忆,怎么看?
盛滢顿了顿,一抬头正对上许宴期待的眼神,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她硬着头皮往画上看去,眼睛猛地睁大了。
说实话她看不懂,满屏的线条凌乱无章的排列在一起,抽象至极。
可画左下角有一个印章,却是她的。
不是现在的她的,而是上一世的她的!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26章
盛滢曾经确实有一段时间,喜欢画画,为此特意去定制了一个印章。
但她生前,这个章从来没有借给过别人。
时隔千百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她真是这个世界千百年前,曾经出现过的人物?
这下不得不去看这幅画了。
盛滢认真往画上看去。
还是一副杂乱的花鸟图,她虽然不懂美术,但却还是能看清楚这些花鸟没有任何灵气,全然是乱画的。
更不可能是她画的。
许宴看着她,隐隐有些期待:“表达了什么?”
盛滢张了张唇,干巴巴地说道:“好像就是乱画的,什么也没表达啊。”
她抬头,看着许宴迅速下垂的眼角,心中一顿,补充道:“其实仔细看来,也好像表达了什么。”
盛滢再度低下头,看着那幅画,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架势,硬着头皮说道。
“这些花鸟看似凌乱,实际上却有很多说法,比如这条穿梭在黑色鸟群里面的长白色鸟,就表达了作者此刻复杂的内心中还有一丝光明……”
她几乎是将尘封的记忆里,原主做阅读理解的能力全拿了出来。
说出的话却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盛滢揉了揉额角,余光去看一旁许宴的反应,却仿佛在他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一愣,眨眼间,却又只看到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原来这件遗物真是真的?”许宴低声道。
盛滢皱了皱眉,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依旧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她看错了吗?
还未等她深想,许宴就已经将画抱了起来:“谢谢你。”
“等等。”盛滢叫住他,“你这画哪里来的啊?”
许宴顿了顿,眉眼迅速垂了下来:“很喜欢的古人画的遗作。”
“古董啊……可我看上面的颜料还没怎么干,像是最近才画的。”
她小心地提醒着他。
就算盛滢真在这世界活过,那也是千百年前的事了。
不可能有这么新的画。
许宴却仿佛失了智一般,扯了扯唇角,勾出了一个苦笑:“可能是最近下雨了,又潮湿了一点吧。”
“……”盛滢不解地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提醒地太隐晦了,正准备再明显一点。
“我的意思是,这幅画是假……”
“我知道。”
话一开口,却猛然被打断了。
盛滢一怔,抬眼看去,只见许宴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眉眼间看不清任何神色。
“我知道这可能是假的,可请不要打破这一切好吗?”
“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在哪见过她,也许是前世,也许是今生。但现如今,却是什么都不曾剩下了。”
他声音又低又哑,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盛滢胸口仿佛瞬间塌陷了一片,又酸又软。
她从来不知道,有个人背地里能这么在乎她,在乎到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会自欺欺人。
她鼻尖一酸,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将所有都告诉他。
可顿了顿,只是说道:“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才行啊。”
许宴沉默了片刻,哑声道:“前面没有路了又该怎么走?你从来都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失去她的那一天,他几乎死去。
盛滢哑然。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抱住许宴,试图给予他一点温暖。
许宴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寒冰雪地里迷茫的人,靠近了火源。
一个给予,一个索取。
……
静默了很久,盛滢突然问道:“这幅画多少钱?”
“三百万。”
“哦,三百……多少?”
盛滢看着许宴平静地神色目瞪口呆,当晚就下单了绘画工具。
给别人赚钱不如本尊亲自骗钱。
第27章
盛滢本以为裴承骁会再来纠缠。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人,最近的日子倒也算平静。
分店的预算测算失误,延期一个月开张,期间已经招到了新的泡茶师傅。
店长便让她休息了一个月。
算起来她前世今生仿佛都是天选打工人。
生前每天基本每天都要管宫中大小事务。
死后又是无缝连接,每天活的十分充实,一时间闲下来竟然不知道干什么。
在家躺了七天,盛滢顺手就出去买了个菜准备回家做饭。
年少时她很喜欢做饭,看着一个个食材在手上渐渐变成一道菜的模样,心中十分有满足感。
后来大婚后,中了毒就没精力了。
她提着一大袋食材出了电梯,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买多了的食材,还是敲开了许宴的房门。
许宴仿佛刚睡醒一般,开门的瞬间眼神还有瞬间的迷离,看起来却远比平常更柔情。
盛滢心跳一顿,瞬间回神道:“今天菜买多了,晚饭就在我家吃吧。”
许宴点点头:“好,你等我一下,我等会来帮你打下手。”
盛滢喜欢吃水产,买了几斤虾和螃蟹。
许宴似乎对这些十分了解,她烧水准备小菜期间,许宴就已经将虾壳剥好了送到她面前备用,转身又去煮饭了。
盛滢由衷夸道:“看不出来,你很会做饭。”
许宴笑了笑:“我不喜欢吃外卖,不学着做饭就只能饿死了。”
“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吧。”盛滢看了他一眼,似乎到了一个年龄段就会觉醒一种DNA里自带的属性,不由问道,“没想过找一个女朋友吗?”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盛滢暗暗抽了抽自己多事的嘴,明明知道他喜欢什么,为什么还要多余一问呢?
“开玩笑的。”她看着许宴僵硬地脸色找补道,“别当真啊,别当真。”
许宴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米白色的洗米水,微微出神。
在盛滢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突然开了口:“确实有个人选,只是怕她不同意。”
盛滢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可能,你那么优秀,还会有人拒绝?”
许宴笑道:“我哪里优秀了?”
盛滢想了想,说道:“长得帅,人又高,开赛车的样子很迷人,手也好看,声音也很温柔,而且你还很有钱……”
她说道这里重重点了点头,又肯定地说了一遍:“重点是很有钱。”
三百万买一幅假画就为了自己开心,不是有钱是什么?
许宴垂下眸:“都是外在,我觉得她不在乎这些外在。”
“抛开外在你也很优秀啊,你温柔、善良、你……”
盛滢想也不想地就开了口,说道一半看着许宴带笑的模样,蓦地顿了下来。
睁大了眼睛:“好啊你,感情你就是想让我夸你啊。”
许宴挑眉道:“有一部分,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优秀啊。”
盛滢苦笑不得,还想再说什么,一转身却蓦然撞进了一双如水般的眼睛。
许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躯缓缓靠近,几乎将她圈在了怀里。
太近了……
盛滢心跳顿了一瞬,又发了疯似的跳了起来。
第28章
许宴靠的越来越近,她靠在他的胸前,一抬眸,就能看见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说不出的性感。
盛滢闭了闭眼,饶是重来一世,依旧不免脸红。
刚想伸手推开,许宴却顿了顿,只听得一声咔哒的声音,是电饭煲被扣上的声音。
“好了,开始做菜吧。”
许宴的磁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盛滢顿了顿,转头看向右手边的电饭煲,许宴修长白皙的手还扣在上面,一时间又羞红了脸。
只是煮个饭,她在想什么?
盛滢社死地闭了闭眼,尴尬地往左边退了一步:“啊,可以了,东西都准备地差不多了,你去沙发上坐着吧,等下端菜就行。”
“遵命。”许宴笑了笑,转身去了客厅的沙发坐着。
盛滢微微抬眸,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刚才停顿的心跳仿佛又跳了起来。
她站了片刻,平复了片刻才又专心去做菜。
许宴在客厅无聊,随手看起了书架上的书,刚拿下一本书,一张纸条却从书架上飘落了下来,他看了两眼,就愣住了。
等到盛滢端菜去桌上的时候,见他久久没有动作,才往那边看去。
“在干嘛呢?吃饭了。”
许宴的背影却一动不动,盛滢微微蹙眉,往那边走去,刚靠近就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正是她出车祸的病历单。
病例上清清楚楚地写了她的名字。
盛滢手一顿,一抬眸,正闯进了一双猩红着却又悲伤如海的眼睛。
“你居然吃过这么多苦头。”许宴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连带着盛滢的心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瞳孔骤然颤动了几瞬,哑然道:“抱歉,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
她不想对别人说起这段经历。
本就不是她的,又有什么好说的。
可只能怪第一天回来时没有注意,随手就将东西放在了书架上,后来也忘记收起来了。
没想到会被许宴看见。
许宴摇了摇头,眼睛里一片雾气蒙蒙,像是随时会滴下水来。
他紧紧看着盛滢,好半响,才轻轻将她环在了怀里,双臂紧紧地搂住,就像是害怕她会消失一般,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
他将头埋在盛滢的肩膀上,盛滢丝毫不做挣扎。
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听见了一丝闷闷的声音传来:“谢谢你。”
谢谢你还活着。
盛滢胸口一阵,酸楚感便如同血液逆流一般,顺着心脏一路往眼底涌去。
她抬起手,重重地抱住了许宴。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其实最开始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原主和她一样,举目无亲,什么记忆也没有,脑中一片空空茫茫。
其实最开始她也在怀疑,为什么要重生,重生一次的意义又是什么。
直到许宴的出现,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不是孤身一人。
有人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一直爱着她,在乎着她。
就像是孤身的旅人,看见了同伴,那种欣喜与温暖足以冲散所有孤独。
许宴将她看做救赎,可许宴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救赎。
他是她冰冷世界的救赎。
第29章
那天胡思乱想地有点太多了。
可能是心情大起大落太过,又或者是脑容量不够用,用脑过度。
总之各种原因侵袭之下,得到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盛滢生病了。
不是很严重,只是一个场小感冒,却足够难受。
她起床跑了包感冒灵,刚喝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打开门是许宴,他今天穿的很帅气,蓝色牛仔上衣配上前段时间很流行的排扣裤,整个让人显得又朝气又帅气,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见她开门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早上好。”
一大早就被美颜暴击,盛滢迟钝了片刻:“早上好,你是要出门吗?”
“是啊,突然想去游乐园玩。”许宴顿了顿,看着她有些犹豫,“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嗯?为什么叫我?”
“我今天生日。”许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很久之前有个人说过想要带我去游乐园,不过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想着请你帮我实现一下曾经说过的话。”
他看着盛滢的眼睛,幽幽叹了口气。
盛滢顿了顿,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口中的人,正是自己。
在很小的时候,确实有这样的承诺,只是还没兑现,就分开了。
她看着许宴暗含期待的目光,心下微微叹了叹,也不再管自己是否不舒服了。
“好,你等我一下。”
游乐园离小区很近,走路不过十几分钟,停车位却要找很久。
两人便舍弃了车,直接走过去。
又到了春季,路边郁郁葱葱,开了两排娇艳的花。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我们也可以改天再来。”许宴看着盛滢的脸色说道。
盛滢摇摇头:“没事,可能昨天没睡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将感冒的事讲给许宴听。
一来是她没这么脆弱,感冒就要死不活了,让许宴白担心。
二来是今天是许宴的生日,回想在山村的那几年,好像每次都只有许宴为她过生日,每次问许宴生日他总说不记得了。
今天好不容易主动提出来,她不想扫兴,今天,她只想让许宴开心。
盛滢秉持着弥补上一世遗憾的原则,带着许宴将整个游乐园完了个遍。
两个人仿佛又像是回到了儿时一般,难得的少有的无拘无束的自由快乐。
中间休息的时候,几个小女生踟躇着走到许宴身边,支支吾吾的问他要微信。
平常许宴会十分自然温柔的拒绝,可这次竟转头看向了盛滢。
其中有个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盛滢,怯生生的问道:“你们是情侣吗?”
盛滢微微一怔,还未回答。
许宴便一只手将她搂进了怀里,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
“是的,所以我不能加你了,抱歉。”
小女生愣了愣,顿时脸羞红地跑开了。
盛滢笑道:“拿我当挡箭牌吗?”
“算不上。”许宴低下头,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同意的话,这句话也能当真。”
盛滢胸口一颤,她手足无措地偏过头:“怎么老师开玩笑,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许宴轻笑了一声:“比不上你的手坏。”
盛滢一顿,一低头,就看见许宴裤子上的排扣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两颗。
而她的手正好死不死地卡在了那个缝隙之中。
第30章
盛滢面上羞红,迅速收回手。
看着许宴唇角揶揄地笑意,刚想说什么,一张嘴却打了个喷嚏。
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又打了个喷嚏。
“……”
打了两个喷嚏,感冒的无力感觉瞬间涌了上来,她晃了一下,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许宴一手摸上她的额头,紧紧皱着眉:“你发烧了。”
“发烧了?”盛滢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烫的出奇,只是手脚却有些冰冷。
“我送你去医院。”许宴抿着唇,弯腰就要将她打横抱起来。
“等等,等等。”盛滢后退了一步,眼睛还有些迷蒙,语气却格外坚定。
指着他还露着一小片白皙大腿的了裤子:“把扣子扣上。”
许宴:“……”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一到医院盛滢瞬间就被按上了病床。
护士拿着吊瓶,一变换药水一边嘱咐:“病了就不要出去玩了,年轻人身体要紧,什么时候玩不能玩啊,小感冒做个过山车硬生生吹成了高烧。”
“……”盛滢看了眼一旁低着头闷不作声的许宴,叹了口气。
“知道了,麻烦你了。”
护士看着两人之间的低气压,简单嘱咐了两句走了。
护士走后,盛滢拍了拍许宴的肩:“怎么了?”
许宴摇了摇头,眸光黯了下来:“是我不好,没有注意到你不舒服。”
“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盛滢吸了吸鼻子,“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太高估自己了,没想到自己这么脆,所以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别多想了。”
许宴抿唇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深邃地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深不可测。
盛滢几乎被溺死在这一片海洋中。
许宴唇瓣微动,刚想说话,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他看了眼手机,脸色微变,匆匆说了两句,起身走了出去。
在关门的那一瞬间电话里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一丝,听不清楚,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
“……画……”
盛滢看着病房的门,片刻,才猛地想起了那幅画。
心中顿时一凛,许宴这傻小子,不会又想去买假画了吧?!
她皱了皱眉,也不管是不是还在病着,起身就要拔针管追出去。
三百万,那可是三百万!
只是刚起身,门外又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盛滢一顿,以为是许宴回来了,急忙往门口看去,却不曾想,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裴承骁。
“怎么是你?”
裴承骁关上门,坐到她的身边:“很惊讶吗?你生病了我当然会来看你。”
盛滢皱眉道:“我现在有急事,不能奉陪了。”
说着就要起身。
裴承骁一点也不急,只是淡淡开了口:“是为了那幅画?”
盛滢起身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裴承骁耸了耸肩,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印章丢在了桌上:“因为是我做的啊。”
“你的印章,我又如何会不知道。”
他看着盛滢惊讶的眼神突然笑了:“很早之前我就发现有人一直在调查你,只是一直懒得管,不过你最近和他走得太近了,我不能不管了。”
“他就是当年的黑衣人吧,他对你还真是情根深种,三百万的画说买就买。”
裴承骁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却冷了下来。
“不过没关系,这种画要多少我有多少,看他还有多少钱买。”
第31章
盛滢紧握着拳,咬牙道:“卑鄙。”
“我是卑鄙,可这不还是你们逼我的吗?”裴承骁紧抿着唇,“若不是他从中阻拦,我怎么可能连你一面都见不到?我不应该给他点教训吗?”
盛滢看着他不甘的眼睛,心中竟然什么也没有感觉。
她只觉疲惫,为裴承骁的坚持,也为他的幼稚。
可又不免想到曾经,许宴带她逃出皇宫的那一幕。
可此刻,身份仿佛调换了。
可目的却还是一样的,不让另一个人见她。
她究竟有什么矜贵的,需要被保护成这样?
裴承骁是为了自己曾经的不甘。
那许宴呢?
盛滢心中一顿,一种莫名不舒服的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叹了口气:“你凭什么给他教训?你以为你是谁?裴承骁,这个身体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跟许宴就有关系?”
裴承骁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他重重一拳捶在了床头的墙壁上。
“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就能这么相信他?”
盛滢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实在懒得解释。
拿起手机就要给许宴打电话,刚点开拨号键,却又听见裴承骁冷冷说道:“你如果再见他,我一定让他离开赛车俱乐部。我如今的身份和俱乐部有点关系。”
盛滢皱了皱眉:“裴承骁,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吗?盛滢。”裴承骁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时,不也这么过分吗?”
“那你呢?裴承骁!”盛滢猛然抬头,“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批判我,我至少还没和别的男人行房事!”
她真不想再在这里和裴承骁纠缠这些陈旧的烂柯,可裴承骁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裴承骁脸色瞬间变了,他看着盛滢,面上变了又变。
最终却归为了平静:“我和她彻底断了,你离开后,我就让她回江南了。”
他轻轻握住盛滢放在被子上的手:“你回到我身边,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没有任何人干扰,我会永远只爱你一个,用一生来弥补你。”
盛滢抽出手,面色冷如冰霜:“我不需要,我又不稀罕,你说完可以走了。”
裴承骁一顿,眼中的怒意又翻涌了起来:“你究竟想要怎样?我已经什么都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消气?为什么?”
盛滢看着他,突然笑了:“裴承骁,我如果没有重生在这具身体上,我就已经死了。”
“你凭什么会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纠缠,还是那句话,你再纠缠我,我就报警告你性骚扰。”
裴承骁脸上血色骤然褪尽。
他愣愣地看着盛滢,半响才闭了闭眼,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低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盛滢转过头不再看他,半响,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门一关,病房彻底陷入平静。
盛滢陡然松了一口气,紧握的拳缓缓松开,满手心的汗。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你也是重生的?”
第32章
盛滢一惊,往出声的方向看去,才发现病房里最里面的那张床上竟然躺了一个人。
之前一直没有出声,全然没有注意到她。
此刻那个女生闷闷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神格外平静:“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盛滢顿了顿,正想着该怎么解释。
毕竟正常人听见重生什么的,或许直接把她当成神经病了,可话还没开始组织,那边的人却先开了口。
“其实我也是。”
就如同一个惊雷,盛滢睁大了眼睛:“你……”
世界上不止她一个人重生,那么是不是就代表,其实还有很多她不知道人,也是和她一样的境况?
或许人类本身就喜欢寻找同类,她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想法竟然还是,寻找其他的重生者。
那个女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比我幸运。”
盛滢回过神来:“什么?”
“我最初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接受,然后跟我的医生说了这件事。”
女生说到这里顿了顿,十分痛惜地叹了口气:“我就多余说你知道吗?他当时眼神就变了,当场就联系了精神科,说我妄想症直接关进去了。”
盛滢:“……”
她抿了抿唇,看着女生泪流满面的样子,有些想笑,又忍住了,忍着笑意沉声问道:“然后呢?你怎么出来的?”
那女生嘴唇颤抖了一下:“后来我每天都装疯,再喝一杯红糖水,假装恢复正常,他们就以为红糖水是我的特效药,每次发病就给我喝红糖水,我装了整整两个月,他们才把我放了出来。”
她闭上了眼睛,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盛滢咬了咬唇,心中万分庆幸自己还算冷静。
只说失忆没说重生,不然恐怕也得关进去两个月了。
那女生又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
病房的门却被打开了。
她顿时正襟危坐,护士看了一眼她:“今天喝药了没?”
那女生身体一僵。
立即拿出杯子,从热水壶里倒了开水,将红糖放进去搅拌了几下。
随后一仰头,整杯闷了,躺了下去,将被子拉了上来,闭上眼睛装睡。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多余。
无他,唯手熟尔。
盛滢叹为观止。
一旁的护士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为盛滢拔下了针头:“你可以出院了,回家记得好好修养,不要做剧烈运动。”
“剧烈运动”四个字她说得极重。
盛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随即下床去办了出院手续,在离开病房的前一秒,她看向那女生的床头,记住了那女生的名字——“夏缨”。
很熟悉,可却又想不起来。
盛滢眨了眨眼睛,出了院。
回去的路上,她给许宴打过电话,发了短信,始终没有回音。
裴承骁说得对,她即便说出真相,先不说许宴信不信。
就今天那女生的经历不就是告诉她了,一旦失误,可能就是去精神病院的下场。
她可不想余生在精神病院里度过。
现在要做的是先找到许宴,阻止他送钱被骗。
可又该去哪里找,盛滢看着自己没电的手机,还是决定回去冲下电。
只是刚到走廊,就看见许宴家的门大开着。
许宴在家?
盛滢愣了愣,往那边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许宴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脸。
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哭。
第33章
盛滢心中一紧:“你,你怎么了?”
许宴却仿佛没听见一般。
盛滢顿了顿,走了过去,又柔声问了一遍。
“发生什么事了?”
许宴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脸,看着她的眼睛。
盛滢本以为他在哭,然而却一滴泪也不曾有。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又像是透过她的眼睛在看另一个人。
“画是假的,我知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一开始其实就有猜测了,只是我还是想着,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或许她真的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许宴的眸光骤然黯了下来,明明没有流泪,却远比流泪悲伤。
“可惜是假的。”
盛滢的心骤然一抽,心情仿佛也跟着许宴一起低沉了下来。
她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许宴又说道:“我今天,去了皇宫遗址。”
盛滢眸光一颤,看向许宴。
对方却无知无觉,继续说道:“我想看看,那里究竟还藏了多少关于盛滢的东西。哦,盛滢就是我说的那个古人。”
“可我偷偷进去,才发现里面落满了灰,很久都没人住了。她的东西全部被带走,就仿佛这个世界上,不曾有过她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苍凉地笑了。
“可我还是找到了一个关于她的东西。”
盛滢心口疼地指尖都在发抖。
可看到许宴拿出的那个东西,又瞬间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那是一个许愿牌,落了些灰尘,原本鲜艳的红色淡了一圈,泛着浅浅的白。
上面用金色的颜料写着一个大大的“卍”。
正是她曾经为裴承骁求的许愿牌,也是曾经插在她心口最狠的一刀。
如今这把刀却又插进了许宴的心口。
他平静地拿出里面的纸条,看着上面被划掉的“一生一世”,苦笑出了声。
“你说,怎么会有人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别人的珍宝呢?”
“明明他不爱她,却还要用这份爱捆住她。”
盛滢心口剧颤着,她闭了闭眼,说不出话来。
“是我来得太晚了,我早该知道她的幸福都是梦幻泡影,早该将一切打破救她走出深宴,是我太迟钝,太懦弱……”
许宴紧紧捏着那张纸条,指骨泛着用力的白,可眼神却又是极度的悲凉。
“她又会不会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她?我是不是该去告诉她,我的爱呢……”
他的神色怅然,隐隐有些痴狂之色。
盛滢心中一凛,霎时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许宴摇摇头:“我只是太想她了,我想见见她。”
她的语气很轻很柔,仿佛随时都能消失在风里。
盛滢确实大骇,强装镇定说道:“好,我们明天去给她烧纸好不好?把你爱她的事都写在纸上,她能看见的。”
许宴摇了摇头:“不够,还不够……”
他愣怔了很久,却又仿佛回神一般,看着盛滢轻轻笑了:“你回去吧,太晚了。”
他这幅样子,盛滢哪里敢回去。
许宴却一眼都没再看她,往厨房走去。
盛滢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厨壁上悬挂着的道具几乎晃花的她的眼。
她看着许宴拿起一把水果刀,霎时吓的七魂六魄都当场散了去。
猛地从身后抱住他的胳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糟,抛开所有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要阻止他,哪怕是被关进精神病院也要阻止他!
她豁出一切般地大喊。
“你不是想见她吗?你回头啊,盛滢就站在你的面前!”
第34章
许宴的身体骤然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盛滢重重吐了一口气,顺势从他的手里将刀夺下,强硬地拉着人重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平静了许久,才终于又开了口:“这个东西,很玄幻,你最初可能不太相信。”
“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就是盛滢,我重生了。”
她捧着许宴苍白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现在在你面前的人就是盛滢,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人爱我,这就足够了,我很满足了,你能明白吗?”
许宴瞳孔骤颤了一瞬,怔怔说道:“我不明白,你是在骗我吗?”
“盛滢死在了古代,我亲眼见到她咽了气。”
“我没有。而且你能在现代活过来,为什么我不可以?”盛滢挫败的收回手,看着客厅桌上两人在医谷里的画。
“那个是你和我,对吗?是你画的,对吗?”
许宴道:“我跟你说过。”
盛滢又指了指窗台上悬挂着的纸鹤:“那也是我教你折的,你还记得吗?”
许宴眸光颤动了一瞬。
盛滢称热打铁地说道:“还有,你第一次为我过生辰,偷了你爹的钱买糕点,被你爹打了一顿,第二天却跟我说是摔的。”
“过年的时候,我说想看烟花,压岁钱都被收走了。你去山里挖了一天的笋,卖了钱给我买了,最便宜的那一种,却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美的烟花。”
“还有……”盛滢哽了一瞬,眼底一片湿润,“还有我去世的那一天,你就在门口看我,对吗?我想活下来,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一片朦胧的视线中,她看见许宴的鼻尖微红:“你小时候哭的时候,也是鼻子先红起来,耳朵也会红起来,你说是因为哭的时候太冷了,所以我会抱着你。”
她张开手,声音颤抖:“现在,要抱抱吗?”
下一瞬,她就被抱了个满怀。
许宴的双手紧紧箍着她,像是要将她融入体内一般,紧紧地不肯放手。
“你没说完。”他的声音万分沉重,“我离开医谷去学武的那天晚上,我来找过你,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他的呼吸很热,全数铺撒在盛滢的颈间。
盛滢身体一抖,只觉半个身体都麻了,她顿了很久,才说道:“你说,长大了要娶我。”
话一出口,抱着她的手臂更紧,几乎要将她勒地喘不过气。
“你当时明明答应了!”许宴说道,“我一直都记得,可你却没有兑现诺言。”
“你嫁给了别人。”
“你死后,我就立刻来了这里,没有你的世界我真一点都活不下去。”
盛滢鼻尖一酸:“对不起,对不起……”
许宴闷闷地说道:“只是对不起这个吗?”
“重生的事瞒着你,对不起。”
“还有呢?”
“让你白花了三百万,对不起。”
“嗯,还有。”许宴淡淡说道。
盛滢无知无觉:“让你伤心了,也是我的错。”
“还有。”
“还有……”盛滢猛然回神,推开许宴看着他平静中夹杂着笑意的脸,哪有一点点的伤心和痛苦,分明就是看好戏的样子,顿时恼羞成怒:“你耍我呢?”
许宴笑了笑:“没办法,你为我担心的样子是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所以刚才的都是假的?”
许宴摸了摸鼻子:“半真半假吧,我只是想看看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能不能让你为我心口承认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好像挺重的。”
盛滢顿了顿,猛然惊醒:“所以你刚才都是在诈我?什么心如死灰,要去见我都是骗我的?”
许宴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盛滢紧了紧牙关:“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盛滢的?”
“这个啊。”许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满目柔情。
“从第一次见你,就认出来了。”
第35章
“死亡是长眠,你还记得吗?我爹去世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安慰我的,”
许宴轻声说道,“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盛滢顿了顿,思绪仿佛被拉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天许宴冒着雨来找她,平日里总是笑着的眼睛盛满了泪水。
他哭着站在雨里,说他爹去世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了亲人。
那时的她不知道该怎么给予他安慰,只能无措地抱着他,一遍一遍地擦去他的眼泪。
告诉他,许父只是睡着了,或许他的灵魂还是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看着他。
希望他开心成长,希望他不要流泪。
那只是她的口不择言,没想到却也能被人记这么久。
盛滢哑然。
许宴又说道:“在我爹死后,我就离开了,学成归来,想要去找你,没想到上天却又仿佛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我找到你,又失去你。”
他闭了闭眼,看向窗外飞舞的花絮:“但幸好,你又回来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也试探过很多次。”
他转头看向盛滢,眼眸弯弯地带着笑意:“其实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并不会画画,那幅画买下来也只是为了让你为我担心,但你对着那张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真的很有趣。”
盛滢一顿,猛然想起那天在许宴眼底看见的一闪而过的笑意,不可置信道:“所以那天我看见的笑是真的?”
许宴挑眉,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盛滢紧了紧拳头:“你小子。”
许宴笑了笑,又说道:“其实那天在山上,我看见你了。”
盛滢已经麻了:“所以那通电话也是假的?你简直是把我当傻子耍啊,这样很有趣吗?”
她胸口翻涌着一股被耍之后的羞恼,语气不自觉地重了起来。
许宴却还是笑着:“是啊,你骗了我,我不应该还回来吗?换个话来说,如果我没看出来,也没有逼你承认,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和我坦白?”
“看着我为你的死而难过的模样,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软?你会觉得很开心吗?”
盛滢一哽,眼神飘忽了起来:“我……”
好吧,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许宴用那幅画引出下面的所有事情,甚至表现出绝望。
她或许就会这样隐瞒一辈子,毕竟她也不想进精神病院。
可心中还是有不甘。
许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又说道:“我本意并不想逼你,可裴承骁出现了,我怕你会动摇,所以……”
他的话哽在了喉间,喉结微微滚动了一瞬,顿时说不出来话了。
盛滢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还没死之前,和裴承骁之间的抵死纠缠,以及仿佛永远只在他们门外,进不来的许宴,突然就明白了许宴所有的不安来自哪里。
她叹了口气,轻拍了拍许宴的后背,就如同小时候一般,软语安慰道:“别难过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能感受到许宴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就被一双手拉进胸膛,被抱了个满怀。
“所以你能不能怜悯我一点。”
许宴的头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微热的呼吸声闷闷地洒在她的耳垂。
他说:“我这么爱你,你可不可以,也有一点点爱我呢?”
第36章
那天的夜空很亮,星星和月亮交辉相应,明天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盛滢最终也没给许宴答案,她推开了许宴,近乎狼狈的回了房间。
她能懂许宴的不安与恐惧,可又有谁能懂她的恐惧。
在历经了和裴承骁长达近乎八年的情感,最终却还是落得一身伤病离世之后,怎么可能还会对情感抱有期待。
她知道许宴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地很爱很爱。
其实都是可以隐约察觉的,生日、喜好,三百万的画。
他在她面前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告诉她。
他爱盛滢,甚至愿意为了盛滢踏进裴承骁设下的圈套。
可……盛滢看了眼窗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裴承骁最初,也是这么爱她的啊,后来的结果却总是令人唏嘘。
许宴会不一样吗?
盛滢不知道,也不敢再去尝试了。
后来的一个星期,许宴仿佛在她面前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发来了一条短信,说要去参加一场比赛。
盛滢看着那条短信心中颤了又颤。
他真的体贴过度了,知道她此刻内心纠结复杂,所以才会消失几天,让她能好好的冷静与思考。
盛滢却只是收起来手机,叹了口气,拿着东西下了楼。
明天是分店开张时间,她需要今天去店里管理一些东西,将所有都打理好。
刚到门口,就看见了裴承骁正站在门口点了根烟,斜斜地靠在车前,像是在等人。
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往里走去,却被叫住了。
“盛滢。”
裴承骁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看着她,随即将烟头往垃圾桶上按灭了,往这边走来。
他别的没学会,吸烟倒是学得挺快。
盛滢紧了紧手心,平淡地转过头:“有事吗?”
裴承骁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垂眸道:“我想和你聊聊。”
盛滢眉头一皱就要拒绝。
裴承骁却比她更快一步地说道:“只是聊聊。”
聊聊?
盛滢挑眉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能聊的吗?”
裴承骁神色突然空白了一瞬,笑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聊。”
盛滢不置可否,也没再看他,推开了茶馆的门:“所以请回吧。”
“可是我知道有一个你会想听。”在她即将关上门的一瞬间,裴承骁开了口,“关于你父亲的事。”
盛滢手一顿,眼神瞬间扫了过去:“你知道什么?”
裴承骁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想喝你泡的茶,你知道我爱喝什么。”
盛滢调着茶的浓度,从桌前的缝隙能看见坐在窗边的裴承骁,思绪不由得放空了起来。
这一切的开端,好像也是从一杯同样的茶开始。
那么这一切的结束,会不会也是这一杯茶?
好像书上曾写的造化弄人,物是人非一瞬间又幡然浮现在眼前。
盛滢看着杯中不断旋转的细碎浮沫微微出神。
也说不上来现在的感觉,只是有一种强烈且坚定的想法。
从今天之后,她再也不想和裴承骁见面了,就算见面也不想再有任何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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