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学校夜情攻略(新婚夜庶妹凌乱地冲进新房哭诉世子与她圆错房我那赐死吧)

女子学校夜情攻略(新婚夜庶妹凌乱地冲进新房哭诉世子与她圆错房我那赐死吧)

admin 2025-10-24 资讯 5 次浏览 0个评论

红烛高烧,喜字半旧。

女子学校夜情攻略(新婚夜庶妹凌乱地冲进新房哭诉世子与她圆错房我那赐死吧)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我端坐在拔步床上,盖头下的视线,只能看到自己一双绣着鸳鸯的红鞋。

更鼓敲过三响,夫君还没来。

我不急,只是有些乏了。从清晨到深夜,繁复的礼节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屋外起了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极了人压抑的哭声。

我正想着,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一股夹杂着寒气和酒气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盖头被人一把掀开。

我抬起眼,看到的却不是我的新婚夫君,镇国公府的世子爷顾长渊。

而是我那位泪眼婆娑的庶妹,沈清。

她发髻凌乱,衣衫不整,一双杏眼又红又肿,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扑到我脚边,死死拽住我的裙角。

“姐姐,姐姐你救救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身后的陪嫁嬷嬷张了张嘴,想呵斥,却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古井。

“出什么事了?”

“世子爷……世子爷他喝多了,走错了院子,把我……把我当成了姐姐……”

她说到后面,泣不成声,几乎晕厥过去。

信息量很大,但我却并不如何震惊,心里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落定感。

我爹,为了攀上镇国公府这棵大树,几乎是把我卖进了这门亲事。

而我的继母,那位平日里对我慈眉善目的柳姨娘,怎么会甘心自己唯一的女儿,输给我这个原配嫡女。

好一出“走错房间”的戏码。

我垂下眼,看着沈清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她抓着我的手冰冷刺骨。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和世子爷说,让他不要怪我,好不好?”

她仰着头,满眼都是哀求和恐惧,演得情真意切。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你想要什么?”我问。

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姐姐和世子爷安好……”

“你是想让我把世子夫人的位置让给你,还是想让我大度地接纳你,让你进门做个贵妾?”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刺破了她伪装的惊惶。

沈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身后的继母,我的柳姨娘,也终于“恰到好处”地赶到了,一进门就哭天抢地。

“作孽啊!我们清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抱着沈清,主仆几个哭成一团,仿佛我是那个拆散有情人的恶人。

我爹沈敬言也跟着进来了,脸色铁青,看到这幅场景,上来就想给我一巴掌。

“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这么冷血!清儿已经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侧身避开了。

他大概是忘了,自我母亲去世,他将柳姨娘扶正后,我就再也没让他碰过我一根头发。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厚重的嫁衣,目光扫过眼前这几个我血缘上的“亲人”。

“既然米已成炊,事关国公府和我们沈家的颜面,总要有个了断。”

柳姨娘一听,立刻止了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还是我们大姑娘识大体。”

我爹也缓和了脸色,以为我准备妥协。

“你想怎么处置?”

我走到门口,看着院外闻声而来的国公府下人,以及匆匆赶来的国公夫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还能怎么处置?”

“国公府世子,与妻妹在新婚之夜行苟且之事,秽乱门庭,败坏人伦。”

“按大周律例,当赐死。”

第一章 满堂惊寂,一语定风波

我的话音落下,满室的哭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

柳姨娘抱着沈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我爹沈敬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这个逆女!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他大概是气急了,连“混账”这种有失体面的词都骂了出来。

我没有理他,目光平静地投向站在门口,一身墨绿色锦袍,神情威严的镇国公夫人。

她是这场闹剧里,唯一能做主的人。

国公夫人身边围着一群仆妇,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槛外,一双锐利的凤眼将屋里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我知道,她此刻心里定然是翻江倒海。

无论是哪家的主母,碰上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震怒和屈辱。

沈清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国公夫人脚下。

“夫人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世子爷他……他喝醉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姨娘也反应过来,跟着跪了过去,一边磕头一边哭诉:“求夫人开恩,是我们沈家教女无方,可清儿也是无辜的啊!她也是受害者!”

好一个“受害者”。

我爹沈敬言也顾不上面子了,对着国公夫人深深作揖。

“亲家夫人,这……这都是一场误会,一场天大的误会啊!长渊他只是喝多了,年轻人,犯点错在所难免……”

他试图把这盆脏水,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年轻人的错误”。

满屋子的人,哭的哭,求的求,辩解的辩解,乱成了一锅粥。

只有我,和我对面的国公夫人,始终沉默着。

良久,国公夫人才缓缓迈步走了进来。

她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沈家三人,而是径直走到了我面前。

“你刚才说,赐死?”

她的声音很沉,听不出喜怒。

我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是。国公府是百年望族,最重规矩体面。世子爷今日之举,传出去,丢的是整个国公府的脸面。我沈家虽非高门,亦有风骨,断不能容忍女儿做出此等丑事。”

“姐姐!”沈清尖叫一声,“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也是你的夫君,是你的亲妹妹啊!”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正因为他是我的夫君,你是我名义上的妹妹,此事才更显荒唐,更不能姑息。”

“我若今日忍了,接纳了你,外人会如何看我?如何看沈家?如何看国公府?”

“他们会说,沈家家风不正,教出两个女儿共侍一夫。他们会说,国公府门风败坏,世子荒唐无度,连妻妹都不放过。”

“到那时,我们两家都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我每说一句,我爹和柳姨娘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只想着攀龙附凤,只想着把沈清塞进来,却从未想过,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会带来怎样毁灭性的后果。

国公夫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我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却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听说,你的嫁妆里,有一幅双面异色绣的《百鸟朝凤图》,是你亲手所绣?”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但我还是如实回答:“是。绣了三年。”

“我见过你母亲的绣品。”国公夫人说,“她曾是京中第一绣娘,一手‘平金夹绣’的绝技,无人能及。可惜,走得太早了。”

提到母亲,我的心微微一颤。

母亲是商贾之女,当年父亲还是个穷秀才,是母亲拿出全部嫁妆,又日夜不停地做绣活,才供他一路考上功名。

可他功成名就之后,却嫌弃母亲出身低微,宠爱出身官宦之家的柳姨娘,将我们母女冷落在后院。

母亲最终郁郁而终。

而我,继承了她唯一的手艺。

“那手艺,你学了多少?”国公夫人又问。

“十成。”我答得毫不犹豫。

这门手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是我的骨,我的根。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恢复了清冷。

她终于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家众人。

“把世子爷带过来。”她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

不一会儿,一身酒气,衣衫不整的顾长渊被人架了过来。

他显然还没完全清醒,看到满屋子的人,还有些茫然。

“母亲?这是……怎么了?”

当他看到跪在地上哭泣的沈清时,眼神闪躲了一下,酒意似乎瞬间醒了大半。

国公夫人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管家说:“去请家法。”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沈敬言和柳姨娘魂飞魄散。

“夫人,不可啊!”

“长渊是一时糊涂,您不能……”

国公夫人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他们立刻噤了声。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沈家大姑娘,你还是坚持,要将他们二人,赐死吗?”

这是在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也是在试探我,究竟是真的铁石心肠,还是仅仅为了逼他们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我迎上她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我不要他们的命。”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要这门亲事,作废。”

第二章 针线作骨,退路自留

“作废?”

这次,连国公夫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爹沈敬言更是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胡闹!简直是胡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新婚之夜就要和离的道理!我们沈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脸面?”我冷笑一声,直视着他,“从你们让沈清爬上世子床榻的那一刻起,沈家的脸面,就已经被你们丢尽了。”

“你!”沈敬言气结。

柳姨娘连忙上来打圆场,柔声劝我:“大姑娘,你别说气话。夫妻哪有隔夜仇?世子爷只是一时糊涂,你大度一些,这事就过去了。清儿她……她给你做牛做马,当个陪嫁丫头伺候你都行。”

她话说得漂亮,实则是在提醒我,沈清已经是世子的人了,我若是不接纳,就是善妒。

沈清也楚楚可怜地望着我:“姐姐,我真的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留在世子身边……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他们一唱一和,想把我逼到墙角。

若我今日应了,那我沈瑜,从此就要和一个算计我的庶妹,共侍一夫。

我的一生,就要耗费在这后宅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之中。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的母亲,当年就是这样,被柳姨娘用各种温柔的手段,一步步逼到绝路,最后心力交瘁,撒手人寰。

我绝不会重蹈她的覆覆辙。

“不必了。”我打断他们,“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国公府要的是一个能撑起门楣的宗妇,而不是一个需要处理丈夫风流韵事的怨妇。我沈瑜,要的是一个能相互敬重的丈夫,而不是一个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的男人。”

我的话,说得又急又重,像是在对他们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说完,我转向一直沉默的顾长渊。

他此刻酒已经全醒了,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有愧疚,有尴尬,或许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世子爷,”我朝他福了福身,“你我缘分已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顾长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颓然地低下了头。

他默认了。

或者说,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无力反驳。

国公夫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审视,最后,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大概从未见过像我这样的女子。

在新婚之夜,丈夫出轨,不哭不闹,不要打要杀,而是干脆利落地,要斩断这段关系。

“你可想好了?”她沉声问,“一旦和离,你就是弃妇。从此青灯古佛,或是再嫁,都难上加难。你这一辈子,可能就毁了。”

“毁不了。”我挺直了脊梁,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我有一双手,会绣活。只要我还能拿起针线,我就饿不死。”

“我母亲留给我的,不止是一门手艺,还有一句话。”

“她说,女人立世,靠的不是男人,不是家世,而是自己手里的本事。本事在,走到哪里,腰杆都是直的。”

这番话,是我母亲临终前对我最后的嘱托。

也是支撑我走过那些孤苦无依的日子的唯一信念。

国公夫人久久地凝视着我,仿佛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到我母亲的影子。

半晌,她叹了口气。

“罢了。”

她挥了挥手,神情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强留。”

她转向沈敬言,“亲家,这门亲事,是我镇国公府对不住你们沈家。明日,我会亲自上门,递上和离书,并奉上赔礼。”

“至于这个不孝子……”她看了一眼顾长渊,“家法伺候,禁足半年,闭门思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还在瑟瑟发抖的沈清身上。

“你,”她的声音冷得像冰,“败坏门风,不知廉耻。但念在你已非完璧,我顾家也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明日,备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府,为妾。”

“不!”

尖叫出声的,不是沈清,而是柳姨娘。

“夫人,怎么能是妾呢?我们清儿她……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啊!”

她的算盘,是让沈清取代我,成为世子夫人。

哪怕不行,做个平妻也是好的。

妾?那和奴婢有什么区别!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妾,还是送去家庙,你们自己选。”

柳姨娘瞬间哑火了。

沈清更是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她处心积虑,毁了自己,也毁了我,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妾”的身份。

不知道此刻,她心中是何滋味。

我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疲惫。

我走到梳妆台前,开始一件一件地,卸下头上沉重的凤冠和首饰。

珠翠环绕,金玉满堂。

这些东西,曾经是京城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

于我而言,却是一副沉重的枷锁。

现在,我终于可以把它卸下来了。

第三章 割袍断义,走出沈家门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便自己收拾好了行囊。

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我最珍视的那个针线匣子。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里面分了十几格,放着各种颜色的丝线、长短不一的绣花针,还有几块她没来得及绣完的锦缎。

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匣子上雕刻的缠枝莲花纹,冰凉的触感,却让我心里感到一丝安稳。

天亮之后,镇国公府的和离书和赔礼就送到了。

国公夫人做事很体面,不仅将我的嫁妆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还额外给了一千两银子的“补偿”。

对我而言,这笔钱,是我重获新生的第一笔资本。

我爹沈敬言拿着那封和离书,气得手都在发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活吃了我。

“我们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他低吼道,“你现在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以后谁还敢娶你!”

我没有与他争辩。

脸面这种东西,在他决定牺牲我的幸福,去换取家族前程的时候,就已经不重要了。

柳姨娘站在一旁,假惺惺地抹着眼泪。

“大姑娘,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妹妹她……她昨日已经入了国公府,以后你们姐妹俩在府里也好有个照应啊。”

她还在做着姐妹情深的美梦。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柳姨娘,”我开口道,“从今往后,我与沈家,再无瓜葛。沈清是死是活,是做妾还是做奴,都与我无关。”

说完,我从袖中取出一把剪刀。

这是我用来剪线头的,小巧而锋利。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我抓住自己长袍的一角,用力一剪。

“刺啦”一声,锦缎应声而裂。

我将割下的那一角衣袍,扔在了沈敬言的脚下。

“父亲,”我叫了他最后一声,“当年你高中状元,抛弃糟糠,另娶新欢,我母亲含恨而终。这些年,你对我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只当我是换取荣华富贵的工具。今日,我沈瑜,自请出族。”

“从此,生,不入沈家门。死,不进沈家坟。”

“你我父女之情,就如此袍,一刀两断!”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沈敬言的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煞白,指着我,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姨娘也惊呆了,她没想到我竟会做得如此决绝。

与家族决裂,自请出族,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无异于自寻死路。

没有了家族的庇护,就如同无根的浮萍,任人欺凌。

可我不在乎。

这个所谓的“家”,从未给过我半分温暖和庇护,有的只是算计和利用。

离开这里,我才能真正地活。

我拎起我的小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这里有我母亲的血泪,有我童年的孤寂,却没有一丝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沈府的大门。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长街上已经有了行人,早点铺的蒸笼冒着热气,给这清冷的空气添了几分烟火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我没有急着去找住处,而是先去了城南的“锦绣坊”。

那是京城最大的一家绣庄,也是我母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锦绣坊的掌柜姓王,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当年和我母亲关系很好。

我母亲去世后,他还偷偷接济过我几次。

我走进绣坊,王掌柜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看到是我,他愣了一下,随即连忙从柜台后绕了出来。

“大姑娘?你怎么……你不是昨天才……”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了我身上的素服和手里的小包袱,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出事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将一个小布包放在了柜台上,推到他面前。

“王伯,我想租您后院那间小屋,另外,想请您帮我引荐一些活计。”

王掌柜打开布包,看到里面是几块绣了一半的绣品。

有绣着精致兰草的帕子,有绣着喜鹊登梅的荷包,还有一小块双面绣的屏风样稿。

他拿起那块样稿,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精光。

“这……这是‘平金夹绣’?!”他失声叫道,“姑娘,你……你把你母亲的手艺,全学到手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

王掌柜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绣品,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慨和怜惜。

“好,好啊!老夫人的手艺,总算没有失传!”

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姑娘,你受委屈了。放心,有王伯在,就不会让你饿着。”

他将布包推了回来。

“后院的屋子你只管住,不要钱。活计的事,你更不用担心。就凭你这手艺,整个京城的绣娘,没几个比得上你。往后,咱们锦绣坊最高端的活计,都交给你。”

我心中一暖,眼眶有些发热。

这是自我母亲去世后,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不带任何算计的善意。

我没有推辞,只是对着王掌柜,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王伯。”

这一躬,是谢他的收留,也是谢他,让我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第四章 一方小院,针线度流年

王掌柜给我安排的小院,就在锦绣坊的后面,闹中取静。

院子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角落里还种着一架葡萄藤,夏天的时候,想必会很阴凉。

屋子也只有一间,带着一个小小的耳房,正好可以做我的绣房。

我将行李放下,把那只紫檀木针线匣子小心翼翼地摆在窗前的桌子上,打开它,五彩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

这里,就是我的新家了。

没有了沈家的压抑,没有了柳姨娘的假意,也没有了对那桩荒唐婚事的恐惧,我感觉自己像是挣脱了牢笼的鸟,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王掌柜没有食言,很快就给我拿来了一批活计。

都是些大户人家定制的精品,要价高,但要求也极高。

一套四季的屏风,一件官服上的补子,还有几方给待嫁小姐准备的盖头。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

我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简单地梳洗用饭后,就坐在窗前开始做绣活。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绷子上,我的手指在锦缎上翻飞,穿针引线,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修行。

我的世界变得很简单,只有丝线、绣绷和窗外四时变幻的风景。

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暮色四合,眼睛酸涩得不行,才肯停下来。

王掌柜心疼我,时常让他的小孙女王丫送些吃食过来。

王丫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活泼可爱。

她每次来,都喜欢趴在我的绣房门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我刺绣。

“沈姐姐,你的手好巧啊,像是在布上画画一样。”

我笑笑,摸摸她的头:“想学吗?想学我教你。”

“想!”她用力点头。

于是,我便从最简单的针法开始教她。

日子就在这一针一线间,平静而充实地流淌过去。

我很少出门,也不去打听外面的事。

关于沈家和国公府的消息,都是王丫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给我听的。

她说,我那位庶妹沈清,进了国公府后,日子并不好过。

国公夫人本就厌恶她,顾长渊对她也只有愧疚,并无情意。

再加上她是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进门的,府里的下人也瞧不起她,明里暗里给了她不少闲气受。

据说,有一次她顶撞了国公夫人一句,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回来就大病了一场。

而顾长渊,被关了半年禁闭后,性子收敛了不少,但整个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国公爷对他很失望,已经开始着力培养二公子了。

至于沈家,自我离开后,名声一落千丈。

沈敬言的官声也受到了影响,被同僚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好几个月都没能升迁。

柳姨娘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沈清身上,隔三差五就想去国公府看女儿,但每每都被挡在门外。

我听着这些,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因果循环,皆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我只专注于我自己的生活。

我的绣品,因为手艺精湛,用料考究,很快就在京城的贵妇圈里打响了名声。

许多人慕名而来,点名要“沈师傅”的绣品。

我的收入也渐渐多了起来,不仅还清了王掌柜的房租,还有了一些积蓄。

我用这些钱,给自己添置了些新衣,买了些好点的丝线,偶尔还会去集市上买些新鲜的瓜果点心,生活过得简单而惬意。

秋去冬来,转眼间,半年就过去了。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我正在绣一幅《寒江独钓图》,需要用到一种极细的银线,来表现雪的质感和江面的寒气。

这种银线只有“天工阁”才有卖。

我披上斗篷,撑着伞,第一次走出了那条熟悉的小巷。

雪花纷飞,将整个京城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街上的行人不多,都行色匆匆。

我买好银线,从天工阁出来,却在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顾长渊。

他瘦了很多,穿着一件玄色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厚厚的狐裘,一个人站在风雪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的身边,没有随从,也没有了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派头,看起来,倒像个普通的富家公子。

我下意识地想避开,转身就走。

可他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正好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雪下得更大了。

第五章 雪中重逢,往事已如烟

顾长渊看到我,显然也愣住了。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朝我走了过来,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沈……姑娘。”

他最终还是没有叫出我的名字,或许是觉得尴尬,或许是觉得不配。

我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想绕过他离开。

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等一下。”他却开口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有事吗,顾公子?”我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那件事,是我的错。”

这句“对不起”,迟了半年。

若是在新婚之夜,他能有这般清醒和担当,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淡淡地说,“顾公子不必介怀。”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更加无措。

他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苦涩。

“你……过得好吗?”

“很好。”我回答,“自食其力,无拘无束,从未有过的好。”

我说的是实话。

离开沈家,离开他,我才真正找到了自己。

顾长渊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大概是以为,我会像寻常弃妇那样,过得凄惨落魄,满心怨怼。

可我没有。

我不仅没有,反而活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舒展,都要自在。

“那就好。”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

风雪卷着他的声音,飘散在空中。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良久,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

我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这是什么?”

“是你当初的嫁妆里,一支凤头钗。”他说,“我母亲说,那本是前朝宫里的东西,价值连城。和离之时,匆忙间,下人忘了清点进去。我今日,是特意来还给你的。”

我看着那个锦盒,没有动。

那支凤头钗,我记得。

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里,最贵重的一件。

但我并不想要回来。

“不必了。”我摇了摇头,“当初既已给了我,又退了回来,便算是两清了。我如今只是个普通绣娘,用不上这么贵重的东西。顾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将来送给你的世子妃吧。”

我的话,像一把软刀子,刺得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拿着锦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他似乎想解释什么。

“顾公子。”我打断他,“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告辞。”

说完,我不再停留,撑着伞,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直到我消失在街角。

回到小院,我关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

屋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

我脱下斗篷,拍了拍上面的雪花,走到窗前,重新坐下。

那幅《寒江独钓图》还静静地躺在绣绷上。

我拿起刚买回来的银线,穿针,引线,手指很快就恢复了灵活。

刚才与顾长渊的偶遇,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和我,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往事如烟,散了,便散了。

我不再去想他,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眼前的这片“寒江”之中。

银线在我的指尖流转,一点点,勾勒出雪的苍茫,江的冷寂,和那个独坐舟头,遗世独立的钓者。

绣着绣着,我忽然觉得,那个钓者,有几分像我自己。

于这茫茫人世间,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一门手艺,孤独,却也自由。

这样,就很好。

第六章 故人来访,锦绣前程路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院子里的那架葡萄藤,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我的绣坊生意越来越好,王掌柜甚至专门在锦绣坊里,给我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隔间,让我可以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

我的名声,不再仅仅局限于“沈师傅”,而是渐渐有了自己的雅号——“锦心绣娘”。

这个名字,是城里一位颇有名望的老翰林,在看到我绣的《兰亭集序》后,亲笔题赠的。

他说我的绣品,不仅有技,更有“心”。

一针一线,都透着一股宁静淡泊的文人风骨。

我因此结识了一些文人雅士,他们有时会来我的小院,与我品茶,论画,探讨刺绣的配色与构图。

我的生活,变得丰富而有趣。

我不再是那个困于后宅,只能通过书本窥探世界的深闺女子。

我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看到了一个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

这日午后,我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染好的丝线,王丫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沈姐姐,外面……外面来了一辆好大的马车,说是要找你。”

我有些疑惑,我认识的客人里,并没有谁会用这么大的排场。

我擦了擦手,走到前院,只见锦绣坊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华丽的八宝琉璃马车。

马车旁,站着几个穿着体面的仆妇。

看到我出来,为首的一个嬷嬷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

“可是沈姑娘?”

“我是。”

“我家夫人有请。”

“你家夫人是?”

那嬷嬷笑了笑,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我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布置得极为雅致,熏着淡淡的龙涎香。

车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在一座气派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我抬头一看,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镇国公府”四个大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

带路的嬷嬷似乎看出了我的迟疑,柔声说:“沈姑娘不必担心,是夫人要见您。”

国公夫人?

她找我做什么?

我怀着满腹的疑问,跟着嬷嬷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了一处清幽的暖阁。

国公夫人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看到我进来,她放下书,对我招了招手。

“坐吧。”

她的声音,比我记忆中要温和一些。

我依言坐下,有丫鬟奉上热茶。

“不知道夫人找我,有何事?”我开门见山地问。

国公夫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一方帕子,递给我。

“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那是一方素白的手帕,上面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针脚细密,配色淡雅,看得出,绣的人很用心。

但这手艺,却只能算是平平。

“这是……”

“是清儿绣的。”国公夫人淡淡地说,“她进府快一年了,每日除了请安,就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做这些针线活。”

我默然。

“她想送给我,我没收。”国公夫人说,“我告诉她,国公府不缺绣娘,缺的是能明辨是非,守住本分的主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地听着。

国公夫人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你倒是让我很意外。”她说,“我原以为,你离开沈家,又没了婚事,会过得很艰难。没想到,你竟自己闯出了一片天。”

“‘锦心绣娘’的名号,如今在京城,可是响亮得很。”

“夫人过奖了。”我低声说,“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混口饭吃?”国公夫人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你这口饭,吃得可比许多锦衣玉食的人,都要有滋味,有尊严。”

她顿了顿,忽然说:“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夫人请讲。”

“再过两个月,是太后的七十大寿。宫里要准备寿礼,其中有一件最重要的,是一件万寿龙凤袍。原本这件袍子,是由宫里的尚功局负责的。但前几日,尚功局的掌事姑姑不慎摔伤了手,眼看工期将近,宫里急得不行。”

“皇后的意思是,想从民间,请一位技艺最高超的绣娘,入宫主持此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后娘娘,把这个人选,交给了我来推荐。”国公夫人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推荐你。”

第七章 一针一世界,风雨不动心

入宫,为太后绣制万寿龙凤袍。

这对于任何一个绣娘来说,都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若是做得好了,不仅能得到丰厚的赏赐,更能名扬天下,从此身价百倍。

国公夫人抛出的,是一个足以改变我一生的巨大诱惑。

我看着她,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夫人为何要推荐我?”我问,“以国公府的地位,想必认识京中不少名家绣手,为何偏偏是我这个……被国公府退了婚的弃妇?”

我故意说出“弃妇”二字,想看看她的反应。

国公夫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或不悦。

她坦然地迎上我的目光,说:“正因为你曾是国公府的人,我才更了解你。”

“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手艺好的绣娘。”

“我需要一个心静、手稳、懂规矩、有风骨的人。”

“那日新婚之夜,满堂混乱,所有人都方寸大乱,只有你,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清醒和冷静。你没有哭闹,没有贪婪,也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为自己寻找一条最体面,最稳妥的出路。”

“这份心性,比你手上的技艺,更难得。”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长渊那件事,是我顾家教子无方,对你不住。我一直心有愧疚。这个机会,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选择权,在你手里。”

她把话说得很明白。

这是一个补偿,也是一个机会。

我若接了,从此便与国公府有了另一层联系,不再是单纯的怨偶。

我若不接,便是彻底斩断了过往,从此天各一方。

我沉默了很久。

入宫,意味着要再次踏入那个充满了规矩和束缚的牢笼。

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家”的牢笼里挣脱出来,难道又要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牢笼吗?

可另一方面,为太后绣制寿袍,也是对我这十几年苦练技艺的最高肯定。

我的母亲,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绣出一件举世无双的作品,让世人知道,商贾之女的针线,也能绣出不输王公贵胄的气魄。

如果我能完成这件龙凤袍,也算是,圆了母亲的一个遗愿。

我的脑海里,天人交战。

国公夫人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喝着茶,等我做出决定。

许久,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多谢夫人的美意。”我说,“这个机会,我要。”

国公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她说,“你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我派人送你入宫。”

从国公府出来,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掌柜。

他先是震惊,随即又是狂喜。

“哎呀!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他激动得搓着手,“姑娘,你这是要出人头地了!老夫人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我笑了笑,心里却不像他那么乐观。

宫门深似海。

这一去,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但我知道,我必须去。

不仅仅是为了母亲的遗愿,更是为了我自己。

我想看看,我手中的这根小小的绣花针,究竟能带我走到多远的地方,看到多高的天空。

接下来的三天,我没有再接新的活计,而是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部收尾,然后把自己关在绣房里,静心调息。

我把我所有的针线,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长短、粗细、颜色、材质,分门别类,一丝不苟。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仪式。

每一次开始一项重大的工作前,我都会这样做。

这能让我的心,彻底地静下来。

第三日清晨,国公府的马车准时停在了锦绣坊的门口。

王掌柜和王丫都来送我。

王掌柜眼圈红红的,嘱咐我万事小心。

王丫拉着我的衣角,舍不得我走。

“沈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当然会。等我回来,给你带宫里的点心吃。”

她这才破涕为笑。

我拎着我的针线匣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近一年的小院。

然后,我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辆通往紫禁城的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那座宏伟而神秘的宫城。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翻开新的一页。

前路或许布满荆棘,但我心如磐石,风雨不动。

因为我的手里,有针,有线。

我的一针一线,自成一个世界。

第八章 紫禁之巅,我心自安然

宫里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严苛,也更枯燥。

我被安排在尚功局的一处偏院,名为“织染苑”。

这里是宫中所有刺绣、织染工作的核心所在。

我见到了那位因伤退下的掌事姑姑,孙姑姑。

她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面容清癯,神情严肃,一双手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厚厚的茧子。

她看了国公夫人的荐书,又仔细检查了我带来的绣品,原本紧绷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松动。

“手艺不错。”她言简意赅地评价道,“但宫里的活计,和外面不一样。这里,错一针,都可能是掉脑袋的大罪。你须得万分小心。”

我恭敬地应下:“是,谨遵姑姑教诲。”

她点了点头,便带我去了专门为绣制龙凤袍而设的“万寿堂”。

万寿堂里,已经有十几位宫中最顶尖的绣娘在忙碌了。

那件巨大的龙凤袍,已经完成了大半的底衬。

金线织就的袍身上,用朱砂勾勒出了龙凤呈祥的图案,气势磅礴,华贵无匹。

我的任务,就是带领这些绣娘,完成最核心的龙凤图案的刺绣部分。

这是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

龙的鳞片,凤的羽毛,都需要用不同的针法,不同的丝线,来表现出不同的光泽和质感。

稍有不慎,就会显得呆板,失了神韵。

我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将整个图样,以及所有可用的丝线,都研究了一遍。

然后,我将任务细分,每个人负责一小块,规定好针法和配色,确保整体风格的统一。

一开始,那些宫里的老绣娘,对我这个从宫外来的“野路子”,是有些不服气的。

她们觉得我年轻,又是靠着国公夫人的关系进来的,没什么真本事。

直到我亲手绣出了龙的眼睛。

我用的是早已失传的“点睛针法”,只用了寥寥数针,就让那条金龙仿佛活了过来,眼神威严,栩栩如生。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我的能力。

织染苑的日子,单调而规律。

每日,我都是第一个到万寿堂,最后一个离开。

除了刺绣,我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活动。

我不在乎宫里的权力斗争,也不关心谁得宠谁失势。

我的世界里,只有那件越来越华美的龙凤袍。

我将我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上面。

时间一天天过去,龙凤袍在我们的手中,日渐成型。

太后的寿辰,也越来越近。

就在寿袍即将完工的前三天,出事了。

那日深夜,我照例在万寿堂做最后的检查,却发现,凤凰的尾羽上,被人故意用墨汁,滴上了一个小小的污点。

那个位置,极为隐蔽,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但若是就这样呈上去,被太后发现,我们所有参与的人,都难逃一死。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尚功局内部的嫉妒?还是其他宫的阴谋?

我来不及多想,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用清水洗,会晕开,毁掉更大的一片。

用颜料盖,欲盖弥彰,更容易被看出来。

我站在那件华美绝伦的袍子前,手脚冰凉,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这是我入宫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速地闪过我所知道的所有刺绣针法和补救技巧。

母亲曾经说过,天底下没有补不上的窟窿,只有想不到的办法。

许久,我睁开眼睛,眼中恢复了清明。

我有了办法。

我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极细的针,将那片被污染的丝线,一根一根地,从锦缎上挑了出来。

然后,我从我的针线匣子里,取出了一卷我自己用金箔和蚕丝捻成的,最细的金线。

我决定,用“平金夹绣”的针法,在这里,补绣上一片小小的祥云。

这片祥云,原本图样上是没有的。

但加在这里,正好可以衬托出凤凰尾羽的华丽,画龙点睛,又浑然天成。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也是一个,唯一可行的办法。

那一夜,万寿堂的灯,亮到了天明。

我屏住呼吸,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指尖。

一针,又一针。

当最后一针落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那片小小的金云,在晨光下,闪烁着细碎而温暖的光芒,与凤凰的尾羽,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坐在了地上。

我做到了。

太后寿宴那日,万寿龙凤袍被呈上。

当袍子展开的那一刻,满堂华彩,尽皆失色。

太后凤颜大悦,连声称赞。

当她看到凤凰尾羽上那片小小的祥云时,更是啧啧称奇。

“此云,绣得巧,绣得妙啊!”

皇后在一旁笑着解释了这片祥云的来历。

太后听完,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赞许。

“临危不乱,巧思补拙,是个有大智慧的姑娘。”

她下令,赏我黄金百两,锦缎百匹,并封我为尚功局的“掌珍女官”。

我跪在地上,平静地谢恩。

那一刻,我没有因为得到赏赐而狂喜,也没有因为化解危机而后怕。

我的心里,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知道,从今往后,无论身在何处,无论遇到何种困境,我都能靠着我手中的这根针,为自己,绣出一条生路。

我的命运,从此,真正掌握在了我自己的手里。

寿宴结束后,国公夫人特意召见了我。

我们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见了最后一面。

“你做得很好。”她说,“超出了我的预期。”

“还要多谢夫人的举荐之恩。”我真心实意地说。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她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忽然说:“长渊和沈清,我已经让他们分院了。等过两年,我会为长渊,另择一门亲事。至于沈清……就让她在那个小院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没有说话。

每个人的结局,都是自己选的。

“你呢?”她转过头问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留在宫里,还是……”

“我想出宫。”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皇宫再好,终究是个笼子。

我的天地,应该在更广阔的地方。

国公夫人似乎并不意外。

“也好。”她点了点头,“宫外,有更广阔的天地。以你的手艺和心性,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我们又聊了几句,便就此别过。

一个月后,我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皇后请辞。

皇后感念我绣袍有功,准了我的请求,还给了我一笔丰厚的赏赐。

我带着我的荣耀,我的积蓄,还有我的那个紫檀木针线匣子,离开了这座困住了无数女人的紫禁城。

出宫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王掌柜和王丫,早早地就在宫门口等我。

看到我出来,王丫像只小燕子一样,扑进了我的怀里。

“沈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我抱着她,看着王掌柜欣慰的笑脸,眼眶有些湿润。

我回来了。

回到我那间有葡萄藤的小院,回到我那张熟悉的绣绷前。

后来,我用在宫里得到的赏赐,盘下了锦绣坊,将它重新修葺,扩大了规模。

我收了很多像王丫一样,喜欢刺绣,又有天赋的女孩子做徒弟。

我将我母亲的,以及我自己在宫里学到的所有技艺,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她们。

我告诉她们,女人的手,不仅可以用来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更可以,拿起针线,为自己,绣出一个锦绣前程,一方安身立命的天地。

至于我的个人生活,依旧简单。

偶尔,城里那位欣赏我绣品的老翰林的孙子,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书生,会来我的绣坊,与我探讨一些书画上的问题。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欣赏和敬重。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接受他。

或许,我也会一直这样,一个人,守着我的绣坊,和我的徒弟们,过一辈子。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再害怕。

因为我的心,早已在无数个穿针引线的日夜里,被磨砺得无比强大与安然。

我,沈瑜,一个普通的绣娘。

我用一根针,一缕线,将破碎的人生,重新缝合,绣出了属于我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万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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