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动物村落攻略(在日本一些偏僻的村庄里)

逃离动物村落攻略(在日本一些偏僻的村庄里)

admin 2025-11-05 热文 1 次浏览 0个评论

在健司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交给他的不是升学的贺礼,而是一份尘封了近二十年的户籍誊本。在那一刻,我扛在肩上,比我们村子四周的群山还要沉重的谎言,终于崩塌了。

逃离动物村落攻略(在日本一些偏僻的村庄里)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十八年来,我是他的父亲。我教他在冰冷的溪水里捕鱼,教他写自己的名字,教他如何向长辈们恭敬地鞠躬。我给了他我的姓氏,我的家,我被偷走的整个人生。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保全我弟弟所谓的前程,为了维系一个我从未真正理解过的、被称作“家”的传统。

我眼睁睁看着我深爱过的女人嫁给他人,将所有苦涩都和着冬日里不化的积雪,一同咽进肚里。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沉默的忍耐中,一年年地流淌下去,直到我变成一座和那些山一样沉默的石碑。

但生活终究不是一条平静的河。

这一切,都要从那个蝉鸣声仿佛要撕裂整个夏夜的傍晚说起,父亲将我一个人叫进了那间昏暗的老旧和室。

第1章 山间的规矩

那间和室总是弥漫着一股陈年榻榻米和线香混合的气味,阳光很难完全照进来,使得屋子里的光线常年停留在一种黄昏的色调里。父亲田中次郎盘腿坐在主位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扎根在老屋里的古松。他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壶已经凉了的茶。

“晴人,”他开口,声音嘶哑而沉重,像庙里被敲响的古钟,余音在我心里震荡,“你弟弟佑都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跪坐在他对面,双手平放在膝上,低着头,目光落在磨损的榻榻米边缘。佑都是我唯一的弟弟,比我小五岁,从小就比我聪明,也比我更渴望外面的世界。他考上了东京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那里,是我们这个蜷缩在群山褶皱里的小村庄里,为数不多飞出去的“凤凰”。

“他……偶尔会来信,说工作很忙,一切都好。”我谨慎地回答。我和弟弟的联系并不多,他信里描绘的那个由摩天大楼、地铁和霓虹灯构成的世界,对我来说,比山对面的县城还要遥远。

父亲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杯壁。“他不是一切都好。”父亲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他在东京,和一个女人……有了一个孩子。那个女人,不会嫁给他,孩子也无法入她的户籍。”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我们家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在村子里,未婚生子是足以让整个家庭蒙羞的丑闻。

“那……孩子呢?佑都他打算怎么办?”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能怎么办?”父亲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小几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一个刚入职几年的年轻人,带着一个私生子,在东京能有什么未来?他的前途,我们田中家的脸面,都会被这个孩子毁掉!”

我不敢抬头看父亲的眼睛,只能听着他压抑着怒火的喘息声。我知道,对于父亲这一辈人来说,家族的荣誉和传承,比任何个人的幸福都重要。我们田中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延续了十几代,是村子里最受尊敬的家庭之一。父亲作为家长,毕生都在维护这份沉甸甸的尊严。

“孩子下个月就会被送回来。”父亲终于说出了他的决定,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了我的心里。“是个男孩。”

“送回来?那佑都他……”

“他会继续留在东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他的人生,不能被这个污点绊住。”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感到一阵寒意,不仅仅是因为屋子里的阴冷。“父亲,那孩子是无辜的,他是佑都的亲骨肉,是我们田中家的血脉啊。”

“正因为是田中家的血脉,才不能让他来路不明地活在外面!”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终于抬起眼,用那双因岁月和劳作而变得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盯着我,“晴人,你今年二十五岁了,还没有婚约。”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有一个从小就互有好感的对象,同村的亚纪子。我们虽然没有明确的婚约,但在彼此心里,都默认了对方是共度一生的人。这件事,村里人知道,父亲想必也清楚。

“这个孩子,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儿子。”

父亲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此刻像山里的岩石一样坚硬。

“父亲!您在说什么?这怎么可以!他是佑都的孩子,不是我的!”

“从他踏进这个家门开始,他就是你的长子,田中健司。”父亲一字一顿地说,仿佛在宣布一条神圣的律法。“户籍的事情,我会去村公所想办法。你将作为他的父亲抚养他长大,继承这个家。这样一来,孩子的身份名正言顺,佑都的未来得以保全,我们田中家的香火也得以延续。一举三得。”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不仅仅是让我抚养一个孩子,这是要我用我的一生,去填补弟弟犯下的过错,去承担一个不属于我的责任。

“那我呢?我的人生呢?亚纪子怎么办?”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长久以来对父亲的敬畏在这一刻被巨大的荒谬感冲垮了。

“亚纪子是个好姑娘,但她不会愿意嫁给一个带着‘私生子’的男人。”父亲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内容却更加残忍,“为了家的存续,总要有人做出牺牲。晴人,你是长子,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又是这个词。从小到大,父亲教给我的就是“责任”二字。作为长子,我要比弟弟更早下地干活;作为长子,我要放弃去城里读高中的机会,留下来继承家业;作为长子,现在,我要放弃我的爱情,我的人生,去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为了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由弟弟犯错而来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牺牲的总是我?”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

父亲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愧疚,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决心。“因为你是哥哥。这是我们山里人家的规矩。”

山里的规矩。多么沉重,又多么无法反驳的六个字。它像这里的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包裹着你,渗透到你的骨血里。它规定了长幼尊卑,规定了男女有别,规定了个人必须为集体让步。

我看着父亲那张坚毅的脸,看着这间承载了田中家数百年历史的老屋,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我不是在和我的父亲对话,我是在和这片土地上延续了数百年的、根深蒂固的传统对话。而在这场对话里,我个人的意愿,渺小得就像山谷里的一粒尘埃。

那个晚上,我和父亲在和室里对坐了很久,谁也没有再说话。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秋虫的低吟。我知道,我的夏天,连同我的青春和爱情,都在这个夜晚,随着那最后一声蝉鸣,永远地结束了。

第2章 陌生的父子

一个月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送到了家门口。女人是佑都委托的,她放下孩子,交给我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件婴儿的衣物和一笔钱,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在处理一件不光彩的货物。

我抱着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站在玄关,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孩子睡得很沉,小小的脸皱在一起,呼吸均匀而轻微。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我弟弟的骨肉,流着和我一样的血,但他即将成为我的“儿子”,一个会彻底改变我命运的存在。

父亲给他取名“健司”,希望他健康成长,意志坚定。户籍的事情,父亲动用了他多年在村里积累的人脉和威望,最终还是办妥了。在法律上,田中健司,成了我田中晴人的长子。

村里人对此议论纷纷。他们不相信一向老实本分的我,会在外面做出这种事。但父亲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向所有人宣布了健司的“身份”。渐渐地,流言蜚语平息了,人们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在这样一个封闭的村庄里,田中家的决定,就是规矩。

唯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是亚纪子。

我永远记得她来找我的那个下午。她站在我家门前的柿子树下,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晴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她开口,声音沙哑。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子。“……是真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谁的?”她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我能说什么?我能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这是我为了我弟弟的前途,为了我父亲的命令,而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不,我不能。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口,不仅会毁了佑都,也会让整个田中家成为村里的笑柄。父亲的嘱咐言犹在耳:“晴人,这个秘密,你要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

“是我的。”我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感觉它们像刀子一样,割伤了我的喉咙,也彻底割裂了我们之间的未来。

亚纪子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悲伤,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决绝。然后,她转身跑开了。

从那天起,我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半年后,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男人。婚礼那天,我躲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迎亲的队伍从村口经过,唢呐声喜庆而刺耳,像是在嘲笑我的懦弱和牺牲。我手里攥着一枚原本打算送给她的贝壳发夹,那是我们小时候在河边一起捡的。坚硬的贝壳边缘,深深地嵌进了我的掌心。

生活的齿轮,就这样以一种残酷而平稳的方式,继续转动。

照顾一个婴儿的辛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笨手笨脚地学着冲奶粉、换尿布、哄他睡觉。夜里,健司的哭声常常会划破山村的寂静,我只能抱着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直到天色微明。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偶尔也会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默默地搭把手。

随着健杜一天天长大,最初的陌生和隔阂,渐渐被一种奇妙的亲情所取代。他第一次对我笑,第一次含糊不清地叫出“爸爸”,第一次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这些瞬间,像温暖的溪流,一点点融化了我心中那块因牺牲而结成的坚冰。

我教他认识山里的花草树木,带他去溪里抓鱼,给他讲那些我从爷爷那里听来的古老传说。他很黏我,像个小尾巴一样,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看着他那张酷似佑都,却又对我充满依赖的小脸,我时常会感到一阵恍惚。我到底是谁?是他的伯父,还是他的父亲?

这个秘密,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每当健司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满心欢喜地叫我“爸爸”时,我都会感到一阵针扎似的愧疚。我给了他父爱,却也给了他一个虚假的身份。

佑都偶尔会寄钱和孩子的衣物回来,信里总是匆匆几句,询问“孩子”的情况,却从不提“健司”这个名字,仿佛在刻意保持距离。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我明白,他是在逃避,逃避这个村庄,逃避这个由他一手造成,却由我来承担后果的现实。

日子就在这种平静而压抑的氛围中流逝。健司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长成了一个满山乱跑的顽童,又变成了一个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少年。他性格开朗,身体结实,很受村里人的喜爱。看着他健康成长的样子,我有时会觉得,或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以为,只要我守口如瓶,这个秘密就会永远地被埋藏在群山之中,我们一家人就能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安稳地生活下去。

直到健司上中学那年,佑都带着他的妻子,第一次回到了这个他逃离了十多年的家。

第3章 东京来的“叔叔”

佑都回来那天,是个初夏的周末。他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在村口扬起一阵尘土,引来了不少村民好奇的张望。他变了很多,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城市人特有的那种自信而又略带疏离的微笑。他不再是那个记忆中有些怯懦的少年了。

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一个名叫美咲的女人。她打扮得很精致,和我们这个小山村格格不入。她看着我们家老旧的房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客气。

健司当时正在院子里劈柴,为晚上的洗澡水做准备。他看见佑都,停下了手里的斧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健司,快过来,这是你叔叔,从东京回来的。”我走上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叔叔好。”健司放下斧头,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他已经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了,个头快要赶上我,肩膀宽阔,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

佑都的目光落在健司身上,眼神变得非常复杂,有激动,有愧疚,还有一丝陌生。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摸摸健司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都……都长这么大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美咲则在一旁,用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怜悯的目光打量着健司,然后微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初次见面,健司君。这是给你的礼物,一台最新的游戏机。”

健司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先回头看了看我。在我的默许下,他才双手接过,再次鞠躬道谢:“谢谢叔叔,谢谢婶婶。”

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只是淡淡地对佑都说:“回来了就进屋吧。”

那顿晚饭,吃得异常沉闷。桌上摆满了母亲生前最拿手的几道菜,是我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但除了健司偶尔会因为新游戏机而兴奋地问几个问题,大人们几乎都在沉默。佑都试图讲一些东京的趣闻,但在父亲和我简单的应和下,很快就没了下文。美咲则显得有些拘谨,几乎不怎么动筷子。

饭后,父亲把我和佑都叫进了那间熟悉的老和室。美咲和健司则被留在了客厅,健司在兴奋地研究他的新礼物。

“这次回来,有什么事?”父亲开门见山地问,目光如炬。

佑都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完全没有了刚才在人前的从容。“父亲,大哥。我……我和美咲结婚五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过,是……是我的问题。”

我和父亲都愣住了。这个消息,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佑都的头垂得更低了。“美咲她……她知道健司的存在。是我告诉她的。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不介意我的过去。我们……我们想,既然我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能不能……能不能让健司和我们更亲近一些?”

“什么叫更亲近一些?”父亲的声音冷了下来。

“就是……就是让他多了解一下我们,多了解一下东京。比如,放假的时候,可以让他去东京住一段时间。将来……将来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去东京上大学,费用我们来承担。我们想……想弥补他。”佑都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是感受到了父亲身上散发出的压力。

“弥补?”父亲冷笑一声,“当初是谁为了自己的前途,把孩子像包袱一样扔回来的?现在你功成名就了,没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想起他来了?你把他当成什么了?一件可以随时取回的行李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佑都急忙辩解,“我只是觉得亏欠他太多了。我也是他的……”

“闭嘴!”父亲厉声喝断了他,“他现在是晴人的儿子,是田中家的长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家里,他只有一个父亲,就是晴人!”

我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佑都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打破了我用十五年时间辛苦维持的平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台游戏机,更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诱惑,一种可能会动摇健司身份认知的危险。

“大哥……”佑都转向我,眼神里带着恳求,“你帮我说句话。我真的只是想为孩子做点什么。你看他,在山里长大,虽然身体很结实,但眼界和见识,跟东京的孩子没法比。我不想他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柔软也最矛盾的地方。我何尝不希望健司能有更广阔的未来?我每天辛苦劳作,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能多攒些钱,让他将来有机会走出大山。但这份未来,应该由我这个“父亲”来给予,而不是由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富有的“叔叔”来施舍。

“佑都,”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但坚定,“健司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他的未来,我会负责。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环境,而不是突然多出来一对想要‘弥补’他的父母。”

我的话,让佑都彻底愣住了。他可能没想到,一向对他言听计C、默默付出的哥哥,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他。

那晚,佑都和美咲住在了家里。深夜,我起夜的时候,听到他们房间里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他们根本不理解!我只是想对自己的儿子好一点!”是佑都的声音。

“可是佑都,你有没有想过你大哥的感受?他养了孩子十五年,你现在突然要来摘果子,他怎么可能同意?”美咲的声音听起来很理智。

“什么叫摘果子?我每个月都有寄钱!”

“钱能代替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吗?你今天看到健司君看你大哥的眼神了吗?那是真正的父子才会有的眼神。而你看他,就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之后的对话,我没有再听下去。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黑暗中,久久无法入睡。美咲的话,让我感到一丝慰藉,但更多的是不安。

是啊,健司看我的眼神,是父子。可我们之间,却隔着一个天大的谎言。佑都的归来,就像一阵风,吹开了覆盖在谎言上的尘土,让那丑陋的真相,有了一丝暴露的可能。

第二天一早,佑都和美咲就离开了。临走前,佑都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钱。我没有拒绝。为了健司的将来,我需要钱。

他们走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健司开始频繁地提起他的“叔叔”和“婶婶”,谈论东京的繁华,他房间里的游戏机,成了他与那个遥远世界唯一的连接。

我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打开了。

第4章 裂痕

佑都的这次归来,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涟漪很快散去,但湖底的淤泥却被搅动了起来。

健司对东京的向往,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强烈。他会从图书馆借来关于大城市的杂志,会缠着我问各种关于东京的问题。而佑都和美咲,也开始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渗透进我们的生活。他们不再提让健司去东京住,而是改为每个月都寄来包裹,里面是最新款的球鞋、时髦的衣服、各种健司闻所未闻的零食和书籍。

健司对这些来自“叔叔”的礼物,从最初的欣喜,慢慢变得习以为常。他开始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生活和那个遥远而富足的“叔叔”的生活进行对比。

一次晚饭,健司看着桌上的腌萝卜和味增汤,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爸,叔叔说他们在东京,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鲜的金枪鱼刺身。”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山里有山里的好东西,溪里的岩鱼,不比金枪鱼差。”我淡淡地回答。

“那不一样。”健司嘟囔了一句,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我拼尽全力,想给健司最好的生活,但在佑都轻易就能提供的物质条件面前,我的努力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更让我不安的是,我发现健司的某些观念,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村里的孩子,大多初中毕业后,就会选择去镇上的技术学校,或者直接留下来帮忙干农活。我一直希望健司能继续读高中,考上大学,成为我们家第一个真正的大学生。这也是我多年来辛苦攒钱的目标。

然而,当我有一天和他谈起未来的打算时,健司却说:“爸,我想去东京读高中。”

“去东京?”我愣住了,“这里的升学率也不错,离家近,方便照顾。为什么突然想去东京?”

“叔叔说,东京的教育资源是全日本最好的。他可以帮我联系学校,我还可以住在他家。”健司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你叔叔给你灌输的?”

“是我自己想去的!”健司也提高了音量,“难道你想让我一辈子都待在这个连便利店都没有的破山沟里吗?像你一样,每天除了种地就是砍柴?”

“像我一样?”我被他的话刺痛了,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我这样是为了谁?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你以为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这是我们父子间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吵。健司的脸上充满了青春期特有的叛逆和不解,他无法理解我的愤怒,就像我无法接受他对我生活的轻视。

“叔叔说了,他会承担我所有的费用!不用你操心!”健司说完,就摔门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呆立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佑都,他用金钱和那个充满诱惑的世界,轻而易举地就收买了健司的心。他正在一步步地,将我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父子关系,撕开一道裂缝。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拨通了佑都的电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压抑着怒火,开门见山地问。

电话那头的佑都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疲惫的语气说:“大哥,我只是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他终于说出了那个词。

“父亲?”我冷笑,“你现在记起你是他父亲了?当初你把他扔给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责任?健司是我的儿子,他的未来由我来规划,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大哥,你不能这么自私!”佑都的声音也激动起来,“你不能因为你的付出,就剥夺健司拥有更好未来的权利!你扪心自问,你能给他东京那样好的教育环境吗?你能让他接触到最前沿的科技和文化吗?你不能!你只是想把他捆在你身边,满足你那点可怜的‘父亲’的虚荣心!”

“我自私?”我气得浑身发抖,“佑都,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到底是谁在自私?是谁为了自己的前途,毁了我的生活?”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他控诉。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能听到佑都沉重的呼吸声。

“对不起,大哥。”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们能不能……能不能为了健司好,坐下来好好谈谈?我没有想过要从你身边抢走他,我只是……只是想让他的人生有更多的选择。”

他的道歉,让我的怒火消减了一些,但心里的结,却越系越紧。我挂断了电话,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佑都说得对,我确实无法给健司提供东京那样的条件。我的坚持,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固执,甚至真的有点“自私”。

可是,如果健司去了东京,生活在佑都的羽翼下,他迟早会发现真相。到那时,他该如何面对我们这两个“父亲”?他又该如何看待自己的人生?

更重要的是,如果连健司都离开了我,那我这前半生的忍耐和牺牲,又算什么呢?我不敢再想下去。

那段时间,我和健司陷入了冷战。他不再和我交流,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父亲的身体,也在这时每况愈下。他患上了严重的肺病,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他看着我和健司的僵局,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长地叹息。他一手建立的“规矩”,在时代的洪流和人性的复杂面前,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我意识到,这个用谎言维系的家,已经走到了一个濒临破碎的边缘。而我,作为这个谎言的执行者和守护者,正被推向一个必须做出抉择的悬崖。

第5章 最后的遗言

父亲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像秋天里迅速枯萎的叶子。医生说,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那个冬天,山里下了好几场大雪,封住了出村的道路。佑都和美咲没能赶回来。偌大的老屋里,只有我、健司和躺在病榻上的父亲。

我和健司之间的冷战,在父亲沉重的病情面前,被迫中止了。我们轮流照顾父亲,喂他喝粥,帮他擦拭身体。在共同面对死亡的肃穆氛围中,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似乎被暂时抚平了。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父亲把我一个人叫到了他的床边。他已经非常虚弱了,说话的声音像风中的游丝。

“晴人……”他费力地抓住我的手,那只曾经宽厚有力、能轻易举起一袋大米的手,此刻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冰冷而无力。

“父亲,我在这里。”我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我对不起你……”他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一层水光,“这辈子……是我……耽误了你……”

我的心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像山一样强硬了一辈子的男人嘴里,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别这么说,父亲。您是为了这个家。”我哽咽着说。

“家……家……”他喃喃自语,眼神望向天花板,仿佛在看穿这屋顶,看到了田中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我守了一辈子……田中家的规矩……到头来……却不知道……是对是错……”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连忙帮他抚摸胸口顺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来。

“晴人……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他用尽全身力气,抓紧了我的手,“健司的身世……永远……永远不要告诉他……让他……就当你的儿子……安安稳稳地……继承这个家……这是……我们田中家……最后的体面……”

我看着父亲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堵住,沉重得无法呼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想着家族的“体面”,还在试图用这个谎言,来维系他心中那个摇摇欲坠的秩序。

我该答应他吗?

如果我答应了,健司或许可以安稳地过一辈子,但这个谎言将成为他人生中一个永远的定时炸弹。他将永远活在一个被精心编织的身份里,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根源。而我,也将背负着这个秘密,孤独地走向坟墓。

如果我不答应,我将违背父亲的遗愿。一旦真相大白,健司的人生将发生剧烈的动荡,我们这个家也将彻底分崩离析。

我的内心在激烈地交战。一边是父亲的临终嘱托,是传统的沉重枷锁;另一边,是健司应有的人生知情权,是我对这个我视如己出的孩子最深的责任。

看着父亲渐渐涣散的瞳孔,我知道,我没有时间犹豫了。

“父亲,”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可能会让我后悔终生,但也可能带来救赎的决定,“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您。”

父亲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了几声“嗬嗬”的声响,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歪,抓着我的手,彻底松开了。

父亲,就在我违背他最后遗愿的那个瞬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呆呆地跪在床边,握着他尚有余温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窗外,风雪呼啸,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我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守护这个秘密的最后一道枷锁,已经随着父亲的离去而消失了。

而我,田中晴人,必须独自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父亲的葬礼,办得简单而肃穆。大雪停后,佑都和美咲终于赶了回来。佑都跪在灵前,哭得像个孩子,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在对父亲说,还是在对我,或者对这个他亏欠了太多的家说。

葬礼结束后,按照村里的规矩,要召开家庭会议,商讨遗产和未来的事宜。

那个晚上,我们三个人,还有已经十八岁、在法律上拥有继承权的健司,再次坐进了那间决定了我命运的和室。

我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第6章 十八岁的真相

和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美咲为我们每个人都倒了茶,然后安静地退到佑都身后,像一个谨慎的旁观者。

佑都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睛还红肿着。“大哥,健司,”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鼓起巨大的勇气,“父亲不在了,有些事情,我想是时候说清楚了。关于健司未来的教育和生活,我希望能承担起全部的责任。我想接他去东京,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将来我的所有,也都会留给他。”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水潭的炸弹,激起了千层浪。

健司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期待。他以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而我,却从佑都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含义。他想用金钱和未来,来“赎回”这个儿子,来弥补他心中的愧疚。但他依旧没有勇气,去揭开那个最核心的谎言。他想继续用“叔叔”的名义,来行使“父亲”的权力。

我看着佑都,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懵懂的健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个谎言捆绑着,在各自的角色里痛苦地挣扎。父亲用他的威严维系了这个谎言半生,现在,他不在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

不。不能再这样了。

“佑都,你错了。”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和室里,“你没有资格替健司决定未来,因为你不仅仅是他的叔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佑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阻止我说下去。

健司则一脸困惑:“爸,你说什么呢?”

我没有理会佑都的眼神,而是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份我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那是一份户籍誊本的复印件,上面清楚地记载着田中健司的收养关系。

我将它推到了健司面前。

“健司,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作为一个成年人,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轰——”

健司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低头看向那份文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这……这是什么意思?爸……你别开玩笑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已经面如死灰的佑都。

“佑都,告诉他,你是谁。”我一字一顿地说。

佑都浑身都在发抖,他看着健司那张写满震惊和痛苦的脸,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旁边的美咲,也用手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泪水。

“说啊!”我对他低吼道,“你不是一直想弥补吗?不是一直想尽父亲的责任吗?第一步,就是告诉他真相!别再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后面!”

我的怒吼,像一鞭子抽在了佑都身上。他终于“噗通”一声,对着健司跪了下来。

“健司……对不起……对不起……”他泣不成声,“我……我才是你的……你的亲生父亲……”

整个世界,在健司的耳边,瞬间崩塌了。

他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佑都,又猛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混乱、背叛、愤怒和巨大的悲伤。那个他叫了十八年“爸爸”的人,不是他的爸爸。那个他一直以为是“叔叔”的人,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人生,他所认知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自语,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落,“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他最后那声质问,是对着我们所有人嘶吼出来的。

“健司,你听我解释……”佑都想上前去拉他,却被健司一把甩开。

“别碰我!”健司站起身,一步步后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警惕地看着我们每一个人,“你们都是骗子!全都是骗子!”

说完,他猛地拉开和室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

“健司!”美咲惊呼一声,想要去追。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我拦住了她,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知道,这个真相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酷。他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去消化这一切。

和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成年人,和一室的死寂。佑都依旧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榻榻米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佑都缓缓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悔恨。“大哥……我……我该怎么办?”

“从现在开始,学着当一个真正的父亲吧。”我说,“不是用钱,而是用心。”

那一夜,很长,很长。我们谁都没有睡。我坐在玄关的台阶上,望着深邃的夜空和远处沉默的群山,心里 strangely calm。那个压在我心头十八年的秘密,终于被揭开了。虽然过程如此痛苦,但我的心里,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健司会如何选择,更不知道我们这个破碎的家,将走向何方。

但我知道,从谎言中开出的花,终究是虚假的。只有在真实而痛苦的土壤里,才有可能长出真正坚韧的、名为“家”的羁绊。

第7章 溪水边的对话

健司一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穿上外套,沿着村里的小路开始寻找。我心里很清楚他会去哪里。村子东头有一条小溪,溪水边有一块巨大的、平坦的岩石,那是我们父子俩从小钓鱼、聊天、看星星的“秘密基地”。

果然,当我走到溪边时,远远就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坐在那块岩石上,正是健司。他穿着单薄的衣服,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望着潺潺流淌的溪水,仿佛已经和清晨的薄雾融为了一体。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耳边只有溪水冲刷着卵石的哗哗声。太阳从山峦后面升起,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洒在我们身上,带来了一丝暖意。

“冷吗?”我先开了口。

他摇了摇头,依旧不看我。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沙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从你被送回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我平静地回答。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为什么是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甘,“为什么是我被留下来,而他……他可以去东京?”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我多年来一直想问的问题。但我不能这么告诉他。

“因为你爷爷……也就是我父亲,认为长子必须继承家业,守护这片土地。而你的……亲生父亲,他当时更年轻,也更向往外面的世界。这是一种……一种我们这里老一辈人的规矩。这个规矩,不公平,甚至很残忍,但它确实存在。”我努力用最客观的语气,向他解释那段我从未认同过的历史。

健司抬起头,第一次正视我。他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充满了血丝,但那份混乱和愤怒,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迷茫。

“那我……到底是谁?”他问,这个问题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我是田中健司,可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刺痛。这正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一个人的身份认同,是构建他整个世界观的基础。而现在,他的基础被彻底动摇了。

我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他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我现在,还有这个资格吗?

“健司,”我收回手,看着远方的山峦,缓缓地说,“一个人的身份,不仅仅是由血缘决定的。血缘告诉你,你从哪里来。但真正定义你是谁的,是你经历过什么,你爱着谁,以及……谁在爱着你。”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十八年来,是我教你写字,是我在你生病时背你去诊所,是我在你被同学欺负时为你出头,是我分享你的喜悦,分担你的烦恼。这十八年的记忆,是真实的。我给你的爱,也是真实的。无论血缘如何,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所以,对我而言,你永远是我的儿子。”

我的话音落下,健司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愤怒和背叛的泪水,而是混合着委屈、感动和释然的复杂情感。他不再压抑,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我没有去安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把我的肩膀借给了他。我知道,他需要将这十八年来积压的、被谎言包裹的情感,一次性地宣泄出来。

溪水依旧在流淌,它带走了落叶,也仿佛在一点点冲刷着我们父子心中那道最深的伤痕。

哭了很久,健司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抽噎着说,他指的是佑都。

“你不需要立刻做出决定。”我说,“给他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去了解他,去听听他的故事。他犯过错,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但他对你的愧疚和爱,或许也是真的。至于未来如何选择,是留在这里,还是去东京,都由你自己来决定。你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走吧,回家。你……你叔叔和婶婶,还有你真正的父亲,都很担心你。”

我说出“真正的父亲”这几个字时,心里还是有些酸涩,但我知道,这是必须迈出的一步。

健司也站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少了很多迷茫,多了一丝坚定。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向家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阳光,将我们两个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地投在乡间的小路上。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但或许,在废墟之上,我们可以重建一种新的、更坦诚、也更坚韧的联结。

第8章 山樱花开

那个冬天过去后,春天如约而至。后山上的樱花,在一场春雨后,开得漫山遍野,如云似霞。

我们家也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一个缓慢而笨拙的开始。

健司最终没有选择立刻去东京。他说,他想在这里读完高中,也想再多一些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绪。对于这个决定,佑都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表示了尊重。

从那以后,佑都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他不再是那个开着豪车、带着昂贵礼物的“东京叔叔”,而是开始学着做一个真正的父亲。他会笨手笨脚地跟着我下地干活,虽然总是弄得一身泥,还不如我一个人干得快。他会耐心地听健司讲学校里的趣事,尽管很多时候他都插不上话。他甚至开始尝试着去了解这个他逃离了半生的村庄,去认识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乡邻。

美咲也常常跟着一起来。她是个温柔而有智慧的女人,她不像佑都那样急于求成,而是像春雨一样,润物无声地修复着这个家庭里的裂痕。她会陪着健司温习功课,会给我带来治疗关节炎的药膏,还会和村里的妇人们一起,坐在廊下聊家常。

健司对佑都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抵触和冷漠,慢慢地变得缓和。他不再叫他“叔叔”,但也没有叫“爸爸”,而是直呼其名——“佑都先生”。这个称呼,既保持了距离,又算是一种承认。他们会一起去溪边钓鱼,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沉默,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已经消失了。

而我,则从那个沉重的“父亲”的角色中,解脱了出来。我依然是健司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但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纯粹。他开始叫我“晴人哥”,这个称呼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说,在我面前,他感觉我更像一个一直守护着他的兄长。

我接受了这个称呼。或许,这才是我们之间最真实的关系写照。我不再需要为他的未来背负全部的重担,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我自己。我开始重新拾起年轻时喜欢的木雕,在农闲时,雕刻一些山里的小动物,竟然也找到了不少乐趣。

亚纪子有一次带着她的孩子回村里探亲,我们在村口偶然遇到了。我们都愣了一下,然后相视一笑,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她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晴人,你看起来……比以前轻松多了。”

是啊,轻松多了。卸下了那个扛了十八年的谎言,我终于可以直起腰,呼吸山间自由的空气了。

高中毕业后,健司做出了他的决定。他考上了东京的一所大学,但没有选择住在佑都家,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公寓,坚持自己打工赚取生活费。

他离开的那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去车站送他。

临上车前,健司给了佑都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爸爸。”

佑都瞬间红了眼眶,他紧紧地抱着健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健司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更深、更用力的拥抱。“晴人哥,等我放假,就回来看你。”

“好。”我拍着他已经比我更宽阔的后背,眼角有些湿润,“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火车缓缓开动,载着健司,驶向他广阔的未来。我们三个人站在站台上,挥着手,直到火车消失在远山的拐角。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我看着身边泪流满面的佑都,和一脸温柔的美咲,心里忽然明白。一个家的意义,或许不在于它是否遵循了传统的规矩,也不在于血缘的绝对纯粹。而在于,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是否都能诚实地面对自己,勇敢地承担责任,并用爱与理解,去接纳彼此的不完美。

我抬头望向远方,那里的群山依旧沉默,但山间的樱花,开得正盛。我知道,我们家的故事,就像这山樱,经历过寒冬的考验,最终,还是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温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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