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我正坐在一家奶茶店里。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精味,空调开得极冷,鸡皮疙瘩从手臂一路蔓延到后颈。
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最多二十出头,脸上是未经世事的清纯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慌张。
张萌。
我记得她。
上辈子,就是她,让我经营了十年的婚姻,成了一个笑话。
她搅动着面前的“杨枝甘露”,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某种倒计时。
“林……林姐,”她怯生生地开口,“周越他……都跟我说了,你们只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
商业联姻?
我差点笑出声。
我跟周越,大学同学,从他一个月只有八百块生活费的时候就在一起。
我陪他住过漏雨的地下室,吃过一块钱四个的馒头,为了他所谓的事业,我放弃了自己热爱的烘焙,心甘情愿做他背后的女人。
十年。
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商业联姻”。
上一世,我在这里和她对峙,哭得撕心裂肺,质问她为什么破坏我的家庭。
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噙着泪,说:“姐姐,爱情是没有道理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而周越,我的好丈夫,赶到时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对我吼:“你闹够了没有!能不能别这么歇斯底里!”
那场闹剧,以我被气到心梗,倒在冰冷的地砖上结束。
弥留之际,我听见周越不耐烦地对电话那头说:“她身体一直不好,别担心,我处理完就过去陪你。”
重来一世,我不想再哭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里面有十万。”
张萌愣住了,像只受惊的兔子。
“林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我打断她,“你是为了爱情。”
我看着她,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拿着这十万,发一条朋友圈,内容是‘我累了,单身挺好’,屏蔽周越和他所有家人同事,三天后可见。然后,拉黑他所有联系方式,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二,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我马上打电话叫周越过来,我们三个人,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好好聊聊。”
我顿了顿,补充道:“顺便,也跟他公司的纪委,他老板,他那些爱面子的客户,都聊聊。”
张萌的脸,瞬间白了。
周越最在乎的就是他那点“成功人士”的面子和前途。
他可以没有我,但他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张萌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怎么选。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甚至没再看我一眼。
编辑,发送。
一气呵成。
然后,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我,上面是刚刚发布的朋友圈。
“我累了,单身挺好。”
定位是本市的一家高级酒店。
配图是一张她的自拍,眼神忧郁,楚楚可怜。
做得很好。
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林姐,可以了吗?”她收回手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颤抖。
“密码六个零,”我指了指那张卡,“你可以走了。”
她抓起卡,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奶茶店。
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像是为这场荒唐的交易画上句点。
我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柠檬水,冰得牙齿发酸。
上辈子我没想明白,总觉得是这个女孩毁了我的人生。
直到死前那一刻才懂,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真正烂掉的,是我和周越的根。
回到家,玄关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出满室的清冷。
两百平的房子,装修得像个样板间,却没有一丝烟火气。
周越不喜欢油烟,所以我很少在家开火。
他不喜欢吵闹,所以家里连台电视机都没有。
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所以我的生活,被他规划得严丝合缝,像他办公桌上的日程表。
我脱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墙上挂着我们的婚纱照,照片里的我笑得一脸幸福,依偎在他身边。
那时的我,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现在看来,只是嫁给了一个精致的包装盒。
我从储物间里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行李箱。
打开衣帽间,属于我的衣服其实并不多。
大部分都是周越为了带我出席各种场合买的“战袍”,标签都没拆,优雅,得体,但没有一件是我自己喜欢的。
我只挑了几件舒服的常服,叠好放进行李箱。
然后是我的烘焙工具。
那套德国进口的模具,是我结婚前用自己攒的钱买的,后来一直被束之高阁。
我用软布把它们一件件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包好。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晚上十点,周越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酒气,看到客厅里的行李箱,眉头皱了起来。
“你要出差?”
“不是,”我平静地看着他,“周越,我们离婚吧。”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林晚,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扯了扯领带,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这是他的老习惯,反正我会跟在后面收拾。
“我没发疯,我很认真。”
“就因为张萌?”他嗤笑一声,“我跟她已经断了,你还想怎么样?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要跟我离婚?”
他总是这样,轻描淡写,避重就轻。
仿佛一切都是我的无理取闹。
“不相干的人?”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他和张萌在地下车库拥抱,吻得难舍难分。
拍摄角度很好,把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拍得清清楚楚。
“这是上周三,你告诉我你要加班。”
周越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跟踪我?”他的语气里满是震惊和愤怒。
“不,”我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通了。”
上辈子,我就是在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的前一天,才发现这件事。
而现在,我提前了整整一年。
感谢老天,给了我一个及时止损的机会。
“林晚,你听我解释,”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我跟她只是玩玩,我爱的人是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多熟悉的话术。
上辈子,我也曾被这句“我爱的人是你”哄得回心转意。
结果呢?
他一边对我嘘寒问暖,一边用我们的共同财产,给张萌在市中心买了套小公寓。
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骗得团团转。
“周越,”我甩开他的手,“别演了,我累了。”
我的眼神一定很冷,冷到让他感到了陌生。
他愣在原地,像一尊木雕。
“离婚协议我明天会发给你,房子归我,车子归你,公司股份我们一人一半。存款,你看着办。”
说完,我拉起行李箱,准备离开。
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力气大得吓人。
“我不许你走!”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和恐慌,“晚晚,别离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让我一阵恶心。
我用力挣开他。
“周越,你最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是你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才在大城市扎根的体面人生。”
“是你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老家。”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在他最脆弱的自尊心上。
“你……你怎么会……”他语无伦次。
我没再理他,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我住了十年的“家”。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我在闺蜜苏晴家暂住。
她一开门,看到我拉着行李箱,一点也不惊讶。
“哟,终于想通了?”她一边帮我把箱子拖进去,一边调侃道。
苏晴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跟周越的人。
她总说周越这个人,野心太大,心也太狠,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当年的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句也听不进去。
“晴晴,我没地方去了。”我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
积攒了一晚上的委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终于决堤。
苏晴一把抱住我。
“哭什么,傻瓜,离开那个火坑是好事!姐们儿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她给我倒了杯热水,听我断断续续地讲完今晚发生的事。
“十万?就打发了?”苏晴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应该找几个壮汉,把他俩堵在酒店,拍下视频,让他身败名裂!”
我摇摇头:“没必要,弄得太难看,对我没好处。”
周越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现在只想尽快脱身,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苏晴拍了拍我的背,“先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热水冲刷着身体,也仿佛冲走了我上一世所有的疲惫和怨气。
我躺在苏晴为我铺好的柔软大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是我重生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是婆婆。
我直接挂断。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我干脆关机。
世界清静了。
苏晴已经出门上班,给我留了早餐和一张字条。
“宝贝,冰箱里有吃的,想吃啥自己点外卖,姐给你报销!别怕,有我呢!”
我心里一暖。
简单吃了点东西,我打开电脑,开始起草离婚协议。
财产分割是重点。
房子在我名下,是婚前我爸妈全款买的,这是我的底气。
车子是周越的婚前财产,我也不稀罕。
麻烦的是公司股份和存款。
周越的公司是在我们婚后注册的,我虽然没参与经营,但作为配偶,我有权分走一半的股份。
至于存款……
我登录手机银行,查了一下我们联名账户的余额。
上面的数字,让我冷笑出声。
只剩下不到五万块。
我们家每年的流水至少在七位数以上,就算开销大,也不可能只剩这么点。
钱去哪了,我心知肚明。
周越那个家,就是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他弟弟要结婚,我们出了三十万彩礼。
他妹妹要买房,我们赞助了五十万首付。
他爸妈三天两头生病,每次住院都是我们全权负责。
这些年,我为了维护他那点可怜的“孝子”自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想来,真是又蠢又瞎。
我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我这两年悄悄整理的,周越给家里转账的记录。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总金额加起来,超过三百万。
周越,你不是喜欢算计吗?
那我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
我把整理好的证据和离婚协议打包,发到了周越的邮箱。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我感觉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下午,我约了房产中介,准备租个小公寓,开一间属于自己的烘焙工作室。
上辈子,我的梦想就是开一家小小的甜品店。
每天和面粉、黄油、奶油打交道,烤出香甜的蛋糕,治愈每一个疲惫的灵魂。
是周越,亲手扼杀了我的梦想。
他说:“你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去当个面包师傅,说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
“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养你,不好吗?”
现在,我终于可以重新捡起我的梦想了。
中介小哥很热情,带我看了好几处房源。
最后,我选中了一间临街的一楼公寓,带一个小小的院子。
阳光正好,可以种些花花草草。
我当场就签了合同,付了半年的租金。
从公寓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手机开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堆微信消息瞬间涌了进来。
有周越的,有婆婆的,还有小姑子的。
周越的消息还算克制,问我在哪,让我回家好好谈。
婆婆的语音条就没那么客气了,每一条都充满了尖酸刻薄的指责。
“林晚你这个丧门星!你想气死我吗?我们周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闹离婚?”
“我儿子那么优秀,在外面逢场作戏不是正常的吗?你当老婆的就该大度一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再管我们家了!你这个白眼狼!忘恩负负!”
我一条条听完,面无表情地全部删除。
然后是小姑子周静。
“嫂子,我哥说你要跟他离婚?你疯啦?”
“我新看上一个包,你给我买呗,就当哄我开心了。”
“你人呢?怎么不回我消息?你信不信我让我哥打你!”
我看着那句“我让我哥打你”,气得直想笑。
这就是我伺候了十年的小姑子。
一个被惯坏了的巨婴。
我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拉黑。
处理完这些垃圾信息,我点开苏晴的对话框。
“晴晴,我租好房子了,明天就搬过去。”
“这么快?”苏晴秒回,“地址发我,下班我过去帮你。”
“好。”
关上手机,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很圆,很亮。
新的人生,好像也没那么难。
第二天,周越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带着一丝宿醉的沙哑。
“林晚,邮件我看了,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周越,这不是绝情,这是公平。”我语气平淡。
“公平?”他冷笑,“房子是你的,我没话说。但公司是我一手打拼出来的,凭什么分你一半?”
“凭我是你合法妻子,凭公司是在我们婚后创立的。周越,别跟我装傻,法律条文你应该比我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知道,他被我噎住了。
“还有那三百万的转账记录,”我继续说,“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这笔钱是算作夫妻共同财产的赠与,还是你的个人转移,让法官来评判。”
这才是我的杀手锏。
一旦闹上法庭,他转移财产的行为就会被曝光。
不仅钱要被追回,他公司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这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
“林晚,你变了。”他久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是啊,”我轻笑,“被你逼的。”
“你到底在哪?我们见一面,当面谈。”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
“没必要了,周越。我的条件都在协议里,你看完签字就行。如果你想拖,我随时可以起诉。”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让他用花言巧语来动摇我。
这天下午,我和苏晴一起,把我的东西从她家搬到了我的新公寓。
东西不多,一辆车就装完了。
看着空荡荡却充满阳光的房间,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可以啊晚晚,这地方不错!”苏晴在屋里转了一圈,很是满意,“以后你的甜品店开张,我就是头号VIP!”
“那必须的!”我笑着说。
我们俩一起动手,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晚上,我们叫了小龙虾和啤酒,坐在小院子里,庆祝我的新生。
“来,为我们晚晚脱离苦海,重获自由,干杯!”苏晴举起酒杯。
“干杯!”
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苦的麦芽香。
真爽。
“对了,你那个婆婆和小姑子,没再骚扰你吧?”苏晴啃着小龙虾,含糊不清地问。
“手机关机了,眼不见心不烦。”
“干得漂亮!”苏晴给我比了个大拇指,“对付那种人,就不能心软。”
我们聊了很多,从上学时的糗事,到对未来的规划。
我告诉她,我想开一家社区烘焙工作室,主打健康、有机的私房定制。
“这个好!”苏晴眼睛一亮,“现在的人都注重健康,你手艺又那么好,肯定能火!启动资金够吗?不够我这儿有。”
“够的,”我心里一暖,“我还有点私房钱,再加上离婚能分到的一笔,应该没问题。”
这顿饭,我们吃到了深夜。
送走苏晴后,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吹着晚风。
手机里,周越发来一条信息。
“晚晚,我同意离婚,协议我签好了,明天给你送过去。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看着那条信息,久久没有回复。
最后一面?
也好。
就当是跟过去,做个彻彻底底的告别。
第二天上午,我约周越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提前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周越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他。
不过两天没见,他整个人憔悴了一圈,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身上的白衬衫也皱巴巴的。
再也不是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
他在我对面坐下,把一份文件推了过来。
“我签了。”
我拿过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收进了包里。
“谢谢。”
“林晚,”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摇摇头。
“周越,你知道吗?上辈子,我死在了我们结婚十周年的前一天。”
他愣住了,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天,我发现你和张萌的事,我气得心梗发作。我躺在地上,看着你抱着她离开,连救护车都懒得帮我叫。”
“我死的时候,才三十五岁。”
我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周越的心上。
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死灰。
“你……你在胡说什么?”他声音颤抖。
“我没有胡说,”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周越,我重生了。老天爷可怜我,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所以,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但我相信,在周越听来,一定比任何噪音都刺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信不信由你,”我站起身,“周越,我们两清了。以后,各自安好。”
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走出咖啡馆,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我不知道周越会不会相信我的话。
但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放下过去,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我忙得脚不沾地。
办离婚手续,过户财产,装修工作室,采购设备和原材料……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周越没有再来纠缠我,大概是被我的那番“重生论”吓到了。
婆婆和小姑子倒是打过几次电话来骂我,但我都直接交给了苏晴处理。
苏晴的战斗力,一个能顶十个。
据说,她把小姑子想“薅羊毛”的聊天记录,打包发到了他们家的亲戚群里,还附赠了一段声情并茂的控诉,主题是“论凤凰男家庭如何榨干儿媳的最后一滴血”。
效果拔群。
整个家族群都炸了锅。
婆婆和小姑子成了众矢之的,被亲戚们轮番教育,从此再也不敢来烦我。
我的烘焙工作室,取名“晚晴小筑”。
晚是我的晚,晴是苏晴的晴。
工作室的装修是我亲手设计的,温馨的暖色调,原木的桌椅,墙上挂着我淘来的各种可爱装饰。
小院子里,我种满了蔷薇和多肉。
一切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开业那天,我没有搞什么盛大的仪式,只是在朋友圈发了几张照片。
苏晴是我的第一个客人。
她提着一个大大的花篮,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熊抱。
“恭喜你啊,林老板!”
“谢谢你,苏股东!”我笑着回抱她。
工作室的启动资金,苏晴硬是投了一半,美其名曰“风险共担,利益共享”。
我知道,她只是想让我安心。
我为她做了店里的招牌甜点——海盐奥利奥盒子蛋糕。
“好吃!”苏晴挖了一大勺,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晚晚,你就是个被婚姻耽误的天才甜点师!”
“喜欢就多吃点。”
看着她吃得开心的样子,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这比得到周越任何一句敷衍的夸奖,都让我快乐。
工作室的生意,比我想象的要好。
我主打线上预订,线下自提或配送。
因为用料扎实,口感好,颜值高,很快就在附近的社区里积累了不错的口碑。
很多宝妈成了我的忠实客户。
她们会在妈妈群里分享我的蛋糕,一来二去,订单越来越多。
我每天从早忙到晚,虽然累,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乐。
我开始重新学习新的烘焙技术,研究新的配方。
我报了线上课程,学习如何运营社交媒体,如何拍摄诱人的美食照片和视频。
我把自己的小红书账号经营得有声有色,粉丝很快就突破了一万。
每天看着自己亲手做出的甜点被送到客人们手中,收到她们发来的好评和返图,那种满足感,是任何金钱都无法衡量的。
我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一个我喜欢,并且能为之奋斗的正轨。
这天下午,我正在后厨准备明天的订单,工作室的门铃响了。
我擦了擦手走出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越的妈妈。
她比上次在电话里听起来要憔悴得多,头发白了不少,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旧衣服,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林……林晚。”她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
“有事吗?”我站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我……我来看看你。”她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周越他……他出事了。”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了?”
“他投资失败,公司破产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婆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房子车子都卖了,现在……现在在外面租了个小单间住。”
我愣住了。
这……跟我上辈子的轨迹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周越的公司虽然也遇到了危机,但远没有到破产的地步。
是我,用我爸妈留给我的最后一笔钱,帮他填上了窟窿,让他度过了难关。
之后,他的事业蒸蒸日上,成了名副aren't的周总。
而我,却在他功成名就后,被一脚踢开。
难道是因为我的离开,改变了这一切?
“他……他现在人呢?”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婆婆摇着头,眼泪掉了下来,“他把我们安顿回老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她说着,把手里的蛇皮袋递过来。
“这里面,是他托人带给我的,说是……说是给你的。”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还有一个小盒子。
文件是股权转让协议。
周越把他手里仅剩的一点股份,全部转到了我的名下。
虽然公司已经破产,这些股份一文不值。
我打开那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枚钻戒。
是我们结婚时,我亲手设计,他找人定制的。
戒指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潦草,看得出写字的人当时心绪不宁。
“晚晚,对不起。你说的都对,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这辈子,是我欠你的。如果有下辈子,换我来还。”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酸涩,又复杂。
“他……他还说什么了吗?”我问婆婆。
婆婆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林晚,我知道我们以前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我们,我只求你,要是……要是能联系上他,让他给家里报个平安。”
她说完,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我侧身避开。
“你走吧。”我把东西收好,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我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在为周越难过。
我只是在为我那段死去的,长达十年的青春,感到不值。
我以为我早就放下了。
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那些伤口,只是结了痂,并没有真正愈合。
轻轻一碰,还是会疼。
我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苏晴打来电话。
“喂,晚晚,干嘛呢?我刚刷到个社区团购的冷链出了问题,你最近进货可得注意点啊。”
“嗯,我知道了。”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怎么了?哭了?”苏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把下午婆婆来找我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我靠!这家人是属狗皮膏药的吗?怎么阴魂不散啊!”苏晴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他破产了,公司没了,人也失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活该!”苏晴吐出两个字,“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晚晚,你可千万别心软!”
“我没有。”我吸了吸鼻子,“我只是……有点难受。”
“我知道,”苏晴的语气软了下来,“毕竟十年的感情,就算养条狗,也不可能说断就断。难受就哭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晴晴,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胡说!”苏晴打断我,“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你敢于挣脱枷锁,追求自己的人生,你比谁都棒!”
“晚晚,你听着,周越的结局,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把你的小店经营得红红火火,让他知道,离开他,你过得更好!”
苏晴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是啊。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已经过去的人,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擦干眼泪,站起身。
把那枚钻戒和那份一文不值的股权转让书,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走进后厨,围上围裙。
烤箱的温度,面粉的香气,打蛋器规律的声响……
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生活,还是要继续。
而且,要过得比以前更好。
从那天起,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我的工作室里。
我开始尝试做一些更复杂的法式甜点,比如马卡龙、欧培拉、闪电泡芙。
失败了很多次,浪费了很多材料。
但我没有气馁。
每一次失败,都是一次经验的积累。
终于,我烤出了第一盘完美的马卡龙。
粉色的裙边,酥脆的外壳,柔软的内馅。
我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是:“生活就像马卡龙,不一定每次都完美,但总有成功的那一次。”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工作室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一个人渐渐忙不过来。
在苏晴的建议下,我招了第一个员工。
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叫小雅,和我一样热爱烘焙。
她很有灵气,学东西很快,也很有责任心。
有了她的帮忙,我轻松了不少。
我们一起研发新品,一起拍视频,一起打包订单。
工作室里,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的生活,忙碌,充实,且快乐。
关于周越的消息,我还是会零星地听到一些。
从前的朋友圈里,从一些共同认识的人口中。
有人说,在某个工地上看到过他,灰头土脸,搬着砖。
有人说,他去跑外卖了,因为一个超时赔付,跟顾客吵了起来。
还有人说,他回了老家,整天酗酒,一蹶不振。
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版本是体面的。
我听了,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选择了那条路,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这天,我接到了一个特殊的订单。
是一个男人订的,要求做一个九层的婚礼蛋糕,主题是“星空”。
这是一个大工程,我带着小雅,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完成。
当最后一颗银色的糖珠点缀在深蓝色的奶油上时,我们俩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太美了。
整个蛋糕就像一片浓缩的宇宙,璀璨,又梦幻。
取蛋糕的,是新郎本人。
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有教养。
他看到蛋糕时,眼里的惊喜和赞叹是藏不住的。
“太感谢了,林小姐,这个蛋糕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他由衷地说。
“您满意就好。”我笑着说。
“我太太一定会非常喜欢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进车里,然后回头对我说,“林小姐,你看起来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愣了一下。
仔细看了看他,确实有点面熟。
“你是……李泽?”我试探着问。
他是我们大学的学长,比我高两届,当时是学生会主席,风云人物。
“你还记得我?”李泽惊喜地笑了起来,“我是李泽,你是……林晚,对吗?周越的……前妻?”
他说出“前妻”两个字时,有些犹豫。
“是,我是林晚。”我大方地承认。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李泽的目光落在我工作室的招牌上,“‘晚晴小筑’,名字真好听。这家店是你的?”
“是。”
“真了不起,”他真心实意地夸赞,“我听说……你跟周越……”
“我们离婚了。”我平静地说。
“哦,抱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没关系,都过去了。”
我们简单地聊了几句,交换了联系方式。
原来他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FO,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看着他开车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些感慨。
同样是大学里走出来的人,人生的轨迹,却如此不同。
李泽的婚礼,办得很盛大。
他特意给我发了请柬。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苏晴陪我一起。
“哟,这新郎官可以啊,长得人模狗样的。”苏晴一边吃着席,一边小声跟我八卦。
“是我学长。”
“学长?”苏晴眼睛一亮,“早知道这么优质,当初就该让你把他拿下啊!”
我被她逗笑了。
婚礼现场,我看到了很多大学同学。
大家看到我,都很惊讶。
尤其是看到我一个人来,身边没有周越时。
“林晚,好久不见,你怎么一个人?”一个女同学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离婚了。”我坦然地回答。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尴尬,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八卦。
“啊?怎么会?你跟周越不是我们那届的模范夫妻吗?”
“没什么,不合适就分了。”
我不想多说,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果汁。
这种热闹的场合,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了。
曾经,我是周越身边最得体的“周太太”,陪着他应酬,陪着他笑。
现在,我只是林晚,一个普通的甜品店老板。
但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一个人?”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是李泽。
他端着两杯香槟,在我身边坐下。
“恭喜你,新婚快乐。”我举起果汁杯。
他跟我碰了一下杯,笑着说:“谢谢。也恭喜你,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的目光很真诚。
“我听说了周越的事,”他顿了顿,说,“其实大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不是一路人。”
“哦?”我有些意外。
“你看起来安安静安的,但骨子里有自己的坚持。而周越……他太想往上爬了,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
李泽的话,让我愣住了。
原来,一直以来,不是我看不清。
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你是个好女孩,林晚,”李泽看着我,认真地说,“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婚礼结束后,我跟苏晴打车回家。
路上,苏晴突然说:“晚晚,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李泽学长,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
“什么眼神?”
“就是那种……欣赏,又带着点惋惜的眼神。”
我心里一动,随即失笑:“你想多了,人家今天刚结婚。”
“也是。”苏晴撇撇嘴,“不过说真的,晚晚,你现在这么优秀,身边也该有个人照顾你了。”
“不急,”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我现在只想好好搞事业。”
爱情这东西,我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工作室的生意越来越稳定,我也开始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
我报了一个瑜伽班,每周去三次。
也重新拾起了画笔,在我的小院子里写生。
我的生活,平静,美好,且自由。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给我的蔷薇花浇水,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久违的,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晚晚,是我。”
是周越。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
“我……我下周要走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去哪?”
“去非洲,一个援建项目,要去三年。”
我沉默了。
“走之前,我想……再见你一面,可以吗?”他近乎哀求地说。
“周越,我们已经两清了。”
“我知道,”他急忙说,“我不是想纠缠你,我只是……想跟你道个别。就一面,好吗?”
我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蔷薇花,心里一片茫然。
“在哪里见?”我听到自己说。
我们约在了一家公园的长椅上。
他比我先到。
我走近时,他正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一群蚂蚁。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条旧牛仔裤。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年男人。
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我在他身边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你……最近好吗?”他先开了口。
“挺好的。”
“你的店,我看到了,在网上很火。”他说。
“嗯。”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对不起。”他突然说。
我转头看他。
他的眼眶红了。
“晚晚,这三个字,我欠你太久了。”
“以前,我总觉得,男人就该以事业为重,为了成功,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感情。”
“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我把你当成我的后盾,我的港湾,却忘了,你也是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
“直到我失去了一切,我才明白,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我最宝贵的东西,不是我的公司,不是我的钱,而是你。”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
像是在对我忏悔,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判。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陳。
这些话,如果是在上辈子,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听到,我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周越,”我开口,声音平静,“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他苦笑了一下。
“你说的重生,是真的吗?”他突然问。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自语,“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先去非洲待几年吧,”他说,“换个环境,也算是……赎罪。”
“我妈和我妹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那三百万,我会想办法,一点一点还给你。”
我摇摇头:“不用了。”
“要的,”他很坚持,“这是我欠你的。”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
“我该走了。”
“保重。”我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不舍,有祝福。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在大学校园里见到他。
他穿着白衬衫,站在阳光下,意气风发地对我说:“林晚同学,做我女朋友吧。”
那时的他,眼里有光。
而现在,那束光,熄灭了。
我没有回头,人生不是偶像剧,没有那么多破镜重round的戏码。
我的生活,像一辆平稳行驶的列车,继续向前。
工作室的规模在扩大,我又招了两个帮手。
我们不仅做线上零售,也开始承接一些公司下午茶和活动的甜品台。
收入越来越高,我也越来越忙。
但这种忙,是快乐的。
苏晴也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一个风趣幽默的律师。
她结婚那天,我亲手为她做了婚礼蛋糕。
看着她穿着婚纱,一脸幸福地走向她的新郎,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晚晚,你也要幸福啊。”她抱着我,在我耳边说。
我笑着点头。
幸福的定义有很多种。
对我来说,现在的我,就是幸福的。
我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有知心的朋友,有自由的生活。
这就够了。
两年后,我的“晚晴小筑”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里,开了一家分店。
开业那天,李泽学长带着他的太太和孩子,亲自来捧场。
他的孩子很可爱,是个小男孩,看到满柜子的甜点,眼睛都亮了。
我给他拿了一个小熊慕斯。
“谢谢阿姨。”他奶声奶气地说。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晚晚,恭喜你。”李泽的太太,一个很温柔的女人,笑着对我说。
“谢谢嫂子。”
“我经常在小红书上刷到你的视频,”她说,“你现在可是个小网红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送走他们一家,我站在店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商场。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骄傲。
我做到了。
我靠自己的双手,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转账短信。
金额是一万。
附言是:第十二期。
是周越。
从他去非洲后,每个月,他都会雷打不动地给我转一笔钱。
金额不多,有时几千,有时一万。
我知道,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对我的亏欠。
我没有回复,也没有退回。
就让这笔钱,成为我们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牵绊吧。
关上手机,我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店里传来的,奶油和面粉混合的香甜气息。
真好闻。
这是我人生的味道。
我的人生,不为任何人,只为取悦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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