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是表姐方莉。
“小南,在吗?”
后面跟着一个略显谄媚的“呲牙”表情。
我的胃下意识地抽紧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巴甫洛夫的狗,这是被我表姐训练了三十多年的人。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另一头,假装没看见。正在客厅地垫上陪女儿兜兜搭乐高的周明抬了抬眼皮,“怎么了?又是你姐?”
他甚至都没问是哪个姐。
我的亲姐姐远在国外,除了逢年过节问候一声,几乎没什么交集。能让我露出这副表情的,普天之下,唯有我妈那边的外甥女,我的表姐,方莉。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一通狂按,每个台停留不超过三秒,心里的烦躁像一锅滚开的水。
“估计又是来打听年夜饭的。”周明一语中的,他手里搭着一个粉色的城堡尖顶,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了然的讥诮。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方莉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人生仿佛一场永不停歇的雷达扫描,永远在探测亲戚朋友们的生活里,有没有什么她能用得上的资源,或者,能占上的便宜。
小到我刚买的一瓶进口洗手液,她来家里做客,临走时能若无其事地顺进自己包里,美其名曰:“你这个好闻,我拿回去试试,好用我也买。”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大到我们结婚,我妈和我婆婆两边凑钱,给我们换了套大点的房子。她能揣着手,在我家刚散完味的新房里转悠三圈,最后停在我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小南啊,你看你这房子也大了,你姐夫单位又远,小虎上学也不方便。你们那个旧的两居室,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你姐先搬进去住两年,也算给你们看看房子,聚聚人气。”
那话说得,仿佛是恩赐。
仿佛我们那套价值几百万的房子,是块发霉的豆腐,需要她大驾光临赏光“看一看”。
那次是周明直接黑着脸把她怼回去的:“姐,那房子我们打算卖了,凑二套的首付,实在不好意思。”
方莉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拉得比长白山还长,阴阳怪气地抛下一句“哟,发财了就是不一样,跟我们这些穷亲戚都算得这么清”,然后摔门而去。
从那以后,她对周明的态度就一直是“那个小气吧啦的外地人”。
但对我,她依旧热情。因为我是她妹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这层血缘关系,是她手里永不过期的提货券。
手机在沙发那头不屈不挠地又震了一下。
我认命地爬过去拿起来。
方莉:“人呢?跟你说话咋不回?”
方莉:“是不是快放假了?今年年夜饭在哪儿吃定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不容置喙的催促。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后敲了几个字:“还没定呢,最近公司忙。”
这是我的缓兵之计。
往年,我们两家都是各吃各的。我们一家三口,或者回周明老家,或者就在自己家简单做点。方莉他们家,则是雷打不动地回我舅舅家,也就是她自己爸妈家过年。
但去年,情况变了。
去年我舅舅家拆迁,分了两套房和一笔不小的钱。舅舅舅妈拿着钱,跟着旅游团,满世界潇洒去了,过年也没回来。方莉的小算盘落了空,年三十下午,一个电话打到我家。
“小南啊,我跟你姐夫带着小虎,买了一堆菜,正愁没地方吃呢。你家不是大吗?我们过去跟你家拼一桌吧,热闹!”
那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一个小时后,他们一家三口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手里确实提着菜,两根焉头耷脑的黄瓜,一小把蔫了吧唧的菠菜,外加一袋超市打折的速冻水饺。
而我和周明,从中午就开始忙活,冰箱里塞满了波士顿龙虾、帝王蟹腿、我托人从乡下买的走地鸡,还有周明最拿手的红烧肉,已经炖在锅里,香气四溢。
那一晚,成了我的噩梦。
方莉的儿子小虎,一个被惯坏了的七岁男孩,在我家上演了一场孙悟空大闹天宫。他穿着鞋在我的新沙发上蹦迪,把薯片渣撒得满地都是,用他油腻腻的手去摸我的白色墙壁,留下一个个小黑手印。
我女儿兜兜刚拼好的乐高城堡,被他一脚踹得稀碎,兜兜当场就哭了。
我刚要发作,方莉一把拉住她儿子,假模假样地拍了一下,嘴里却说:“哎呀,小孩子嘛,不懂事。兜兜不哭啊,舅妈回头给你买个新的,比这个大!”
那张空头支票至今没有兑现。
饭桌上,更是重灾区。
我精心摆盘的清蒸鱼,刚一上桌,方莉就把鱼肚子上最肥美的一块夹给了小虎。周明片好的烤鸭,她直接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一片一片地喂儿子。至于那只帝王蟹,我们一家三口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全进了他们一家的肚子。
姐夫还算老实,只是闷头吃,偶尔被方莉派去厨房“看看那个肉好了没”。
而方莉,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对我家的菜色评头论足。
“小南,你这虾买贵了吧?现在市场上都这个价,你不会被人坑了?”
“这酒不行,口感太涩,下次让你姐夫给你推荐个好的,他单位发的那个就不错。”
一顿饭下来,我和周明累得像扒了层皮,精神上的疲惫远超身体。送走他们,家里像被洗劫过一样。
周明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冷着脸说:“林南,我把话放这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他的意思。
所以今年,当方莉的头像再次闪烁时,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
“别理她。”周明看我对着手机发呆,走过来,抽走了我的手机,回了两个字:“在忙。”
然后直接锁屏,扔回给我。
“这样不行,”我苦着脸,“她会一直问的。”
“问就说没定。”周明态度坚决,“拖到年三十中午,我们手机一关机,她能奈我何?”
“那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毕竟是我姐。”我有些犹豫,这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人情”和“面子”在作祟。
周明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我:“林南,面子是给懂礼数的人留的。对于不懂礼数的人,你越给面子,她越蹬鼻子上脸。你今天给她留了面子,明天她就能让你里子都保不住。”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你为难。但你想想兜兜,想想去年她哭的样子。你想想我们辛辛苦苦一年,就为了过个年,结果呢?是请一尊佛来家里,给自己添堵吗?”
周明的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破了我那个名为“亲戚情面”的虚假气球。
是啊,我凭什么要为了一个只知索取、不知尊重的人,牺牲我们一家三口的安宁和快乐?
“那……我们今年去哪儿?”我问。
往年要么在家,要么回他老家。他老家在北方一个小城,父母都还在,回去虽然也热闹,但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去年他爸妈来这边过了一次年,所以今年我们本来的打算是,就在上海,一家三口,清净清净。
周明神秘地笑了笑,“我有个计划,保证她找不到,就算找到了,她也得傻眼。”
接下来的几天,方莉的“问候”果然没有停歇。
从“定了没啊”到“你们单位到底什么时候放假”,再到“我听咱妈说,你今年不回老家了?那肯定是在上海吃了?”
她的信息越来越密集,试探的意味也越来越明显。
我按照周明的指示,一概用“忙”“不清楚”“再说吧”来搪塞。
到了腊月二十八,离除夕只有两天了。
方莉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她直接打来了电话。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表姐”两个字,心一横,按了免提。
“小南!你搞什么啊?发信息不回,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电话那头,是她标志性的,带着一丝质问的尖锐嗓音。
“姐,我这不正开会呢,刚出来。”我撒了个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无奈。
“开会开会,一天到晚就知道开会!”她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然后立刻切入正题,“我问你,年夜饭到底定哪儿了?我跟你姐夫都商量好了,今年还去你那儿热闹热闹。小虎天天念叨你家的龙虾呢!”
我差点气笑了。他还好意思念叨。
“姐,今年我们……可能不在家吃。”我含糊地说。
“不在家吃?那去哪儿吃?下馆子?”她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带着一丝兴奋,“哪家馆子?定了吗?正好,我们也不用买菜了,直接过去!你把地址发我,我们自己过去,不麻烦你接。”
看,她连客气一下都懒得客气了。
我看了周明一眼,他对我做了个“说”的口型。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有点冒汗。我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姐,我们定的地方……有点特殊。”我斟酌着词句,“不是那种普通的餐厅。”
“哟,还搞上特殊的了?”方莉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र的嫉妒,“怎么个特殊法?私房菜?还是什么会所?你现在档次可以啊林南,带着姐姐也去见见世面呗。”
“不是,”我清了清嗓子,“我们今年……预定了一个慈善晚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什么玩意儿?”方莉的声音充满了困惑,“慈善晚宴?就是电视上那种,明星去捐钱的?”
“差不多吧,但我们这个没那么高端。”我开始按照和周明商量好的剧本往下说,“是一个公益组织办的,在他们自己的活动中心。主要是为了给一些孤寡老人、还有城市里的流浪者提供一顿热乎的年夜饭。我们报名去当志愿者,顺便……也在那儿把年给过了。算是给兜兜一个特殊的体验,让她知道要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
这番话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事实上,这确实是周明的计划。他一个同事是这个公益组织的长期志愿者,每年除夕,他们都会组织这样一个活动。周明听说后,觉得这比去任何一家豪华餐厅都有意义。
既能真正做点有意义的事,又能完美避开方莉,简直是一石二鸟。
电话那头的方莉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几乎能想象到她此刻紧锁的眉头和撇下的嘴角。
她脑子里的算盘,估计正在噼里啪啦地响。
去,还是不去?
去吧,一听就不是什么能捞到油水的地方。什么慈善、公益,在她看来,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是傻子才干的事。让她去伺候什么孤寡老人?开什么玩笑。
不去吧,她又觉得不甘心。万一呢?万一这只是我的托词,其实我们是去什么高级地方,故意不想带她呢?“慈善晚宴”这个名头,听起来就比“下馆子”要高级,带着一种她够不着的“上流社会”的气息。
“哦……这样啊……”半晌,她终于开口了,语气干巴巴的,“那……那地方在哪儿啊?”
她还是不死心。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计划成功了一大半。
“在浦东那边,一个创意园区里。地方有点偏。”我故意说得含糊。
“把地址发我。”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姐,那边都是志愿者和受助人员,你们过去……不太方便吧?”我假意劝阻。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也是去献爱心的不行吗?”她立刻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好也让小虎去受受教育,省得他一天到晚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好一个“献爱心”,好一个“受教育”。
“那好吧,我晚点把地址发你。”我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明对我竖起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接下来,就等鱼儿上钩了。”
除夕那天,上海飘起了细密的冬雨,阴冷潮湿。
我们一家三口穿得都很朴素。羽绒服,运动鞋,兜兜还戴着一顶小黄帽,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小蘑菇。
我们没有开车,坐地铁到了那个位于浦东金桥的创意园区。
所谓的“活动中心”,其实就是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Loft空间。水泥地面,裸露的砖墙和管道,看起来粗犷又带着点工业风的艺术感。
但里面却暖意融融。
几十个志愿者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有年轻的大学生,有像我们这样带着孩子来的年轻夫妻,也有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阿姨。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长条桌上铺着红色的桌布,虽然简单,但透着喜庆。
活动负责人王阿姨是个五十多岁的短发女性,笑容特别有亲和力。她给我们一家分配了任务:周明力气大,负责搬运和分发物资;我手巧,负责和几位阿姨一起包饺子;兜兜的任务最简单,就是给每个布置好的座位上放一双新筷子和一个小小的福字挂件。
小丫头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兴奋得小脸通红,跑来跑去,一点也不觉得累。
我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和旁边的阿姨聊天。她们聊着家长里短,聊着今年的菜价,聊着对新年的期盼。没有攀比,没有算计,只有最朴实的善意和温暖。
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安宁。
这种感觉,比坐在任何一家米其林餐厅里,品尝着昂贵的菜肴,都要来得踏实和满足。
下午五点左右,受邀的老人和流浪者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志愿者们热情地引导他们入座,给他们端上热茶和水果。
整个大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是五点半。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果然,不到十分钟,活动中心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一股寒风夹杂着雨丝灌了进来。
门口,出现了三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身影。
正是方莉一家。
方莉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穿了一件崭新的米色羊绒大衣,虽然款式有点过时,但看得出价格不菲。脖子上系着一条Logo明显的丝巾,手里挎着一个亮闪闪的包。脸上的妆容很精致,口红是张扬的正红色。
她身边的姐夫,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西装,头发用发胶梳得油光锃亮,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而被她牵着的小虎,则是一身名牌运动装,脚上踩着一双限量版的球鞋,脸上挂着一百个不情愿。
他们一家三口,就像是误入乡村片场的都市剧演员,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搭调”。
方莉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预想中的“慈善晚宴”,大概是铺着白桌布,摆着高脚杯,人人衣着光鲜,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举杯微笑的场景。
而不是眼前这个……像极了大学食堂或者单位年会现场的地方。
水泥地?红砖墙?穿着围裙跑来跑去的志愿者?还有那些……那些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老头老太太?
她的目光在全场迅速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正在和面粉作斗争、白T恤上沾了点点面粉的我身上。
她的瞳孔地震了。
那表情,混合着震惊、迷惑、失望,以及一种被戏耍了的愤怒。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朝我走过来,高跟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引得周围的人都朝她看过来。
“林南!”她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火药味已经快要爆炸了,“你搞什么鬼?这就是你说的‘慈善晚宴’?”
我停下手里的活,用围裙擦了擦手,平静地看着她:“是啊,姐。我没说错吧?慈善,晚宴。”
我特意加重了“慈善”两个字。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被我噎得不轻。
“你……”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你耍我?”
“我怎么耍你了?”我一脸无辜,“我跟你说的是事实啊。我们来当志愿者,给老人们做顿年夜饭,很有意义的。你们不是也来‘献爱心’的吗?来得正好,王阿姨,我表姐他们一家也来帮忙了!”
我扬声喊了一句。
负责人王阿姨立刻笑着迎了过来,“哎呀,太好了!欢迎欢迎!正缺人手呢!这位女士,看你这么精神,要不你来帮忙给老人们盛汤吧?这位先生,你帮我们把那边的桌子再抬一下,拼一拼,还有人要来。小朋友,你……”
王阿姨的目光落在了小虎身上。
小虎立刻往方莉身后一躲,扯着她的衣角,大声嚷嚷:“我不要!这里好脏!我要回家!我要吃龙虾!我不要跟这些老头子一起吃饭!”
他的童言无忌,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现场所有伪装的体面。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些老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志愿者们的脸上露出了尴尬和不悦。
王阿姨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方莉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心想要来蹭的“高级晚宴”,会是这样一个让她下不来台的场面。她更想不到,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把她最后一点遮羞布也扯了下来。
“你闭嘴!”她恼羞成怒,低声呵斥儿子。
但小虎的“熊孩子”属性在此时被激发到了极致,他开始在地上打滚撒泼:“我就不!我就不!这里臭死了!我要吃肯德基!我要吃麦当劳!哇——”
震耳欲聋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姐夫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想去拉儿子,又不敢,只能求助地看着方莉。
方莉此刻的表情,精彩得像一出川剧变脸。
她看看在地上打滚的儿子,又看看周围那些带着探究和不满的目光,再看看一脸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我。
她终于明白了。
我就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把她骗到这个地方来,让她出丑。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冲上了她的头顶。
她猛地瞪向我,眼神像要喷出火来:“林南,你行!你真行!”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的,我就是故(yi)的。你逼我的。
“我们走!”她一把拽起还在地上哭闹的儿子,几乎是拖着他往外走。高跟鞋因为走得太急,崴了一下,她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姐夫尴尬地对我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快步跟了上去,一家三口狼狈地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他们带来的那一丝喧嚣和不和谐,也随之消散了。
大厅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王阿姨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拍了拍手,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小插曲,小插曲。大家继续,准备开饭啦!”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周明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热水。
“解气了?”他低声问。
我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驱散了最后一点寒意。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说不上解气。”我说,“就是觉得……终于清净了。”
是的,不是报复的快感,而是一种挣脱了枷锁的轻松。
我不需要再为她的无理和索取而内耗,不需要再用“亲戚情面”来捆绑自己。
我守住了我的边界,也守住了我们一家人的安宁。
晚宴开始了。
没有山珍海味,就是最家常的饺子、红烧肉、炒青菜、排骨汤。
但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兜兜坐在我旁边,用她的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饺子。她吃得很香。
她忽然抬起头,对我说:“妈妈,我觉得今天的饺子,比我们去年吃的龙虾还好吃。”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为什么呀?”
“因为……”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因为这里有很多爷爷奶奶陪我们一起吃。而且,这些饺子是我们自己包的。王奶奶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周明在一旁听着,眼眶有点红。
他给我夹了一个饺子,轻声说:“看,这才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我点点头,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暖流包裹着。
这顿年夜饭,没有昂贵的食材,没有豪华的排场,但它有爱,有善意,有分享,有我们一家人紧紧挨在一起的温暖。
这才是“年”的真正意义。
不是一场物质的攀比和炫耀,而是一次精神的回归和团圆。
晚上九点多,活动结束,我们和志愿者们一起收拾好场地,才踏上回家的路。
雨已经停了。
城市的夜空被烟花点亮,璀璨夺目。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是方莉发来的一条长长的微信。
“林南,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不就是嫌我们家穷,怕我们占你便宜吗?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地羞辱我吗?你现在有钱了,住大房子了,了不起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吧?你别忘了,你小时候是谁带你玩的!你妈当年生你的时候,是谁在医院跑前跑后的!你就是个白眼狼!以后我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一连串的感叹号,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飞刀,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怨气和不甘。
她永远不会反思自己的问题。
在她看来,错的永远是别人。是别人小气,是别人看不起她,是别人忘恩负义。
她把自己所有的不堪和索取,都合理化为“亲戚间的理所应当”。
而一旦这个“理所应当”被打破,她就会立刻翻脸,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
我看着那条信息,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只觉得一阵释然。
也好。
老死不相往来,正合我意。
我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
我只是平静地按下了那个我早就想按下的按钮——“加入黑名单”。
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看向周明和兜兜。
周明正把兜兜扛在他的肩膀上,小丫头指着远处一朵刚刚绽放的烟花,大声地欢呼着:“爸爸快看!好漂亮啊!”
周明笑着,仰头看着女儿,眼里的光,比天上的烟花还要亮。
我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新年快乐。”我说。
“新年快乐。”他侧过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肩上的兜兜也奶声奶气地喊:“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远处,新年的钟声隐约传来。
我知道,从这个除夕夜开始,我们家的年,会过得越来越有滋味。
因为我们终于学会了,如何温柔而坚定地,对那些消耗我们的人和事,说“不”。
如何把最宝贵的时间和精力,留给我们真正爱的人,和真正有意义的事。
转载请注明来自Sjyct,本文标题:《与兜兜的任务破解版(表姐打听我家年夜饭的地点)》
京公网安备11000000000001号
京ICP备11000001号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